娜塔西脸一下子白了。
她张了张嘴, 又无力地闭上了。
是的, 少了一条手臂,怎么会好呢?
贝莉娅姐姐那么骄傲的人……
但愿她不要为难莱斯利先生。
“对不起,莱斯利先生,都是我的错。”她道, “如果不是因为我……”
可银发少年却已经越过她,走到了另一边。
他安静地站在一片树荫里,头“看”向那斯雪山的方向, 月光照在冷淡的银发上——谁也不敢跟他搭话了。
他看起来不大高兴。
“莱斯利先生, 您怎么把弗格斯小姐一个人留在那?”卡洛王子鼓起勇气问他,“她需要您的陪伴。”
盖亚回过头来。
“可贝莉娅说, 她不想看到我。”少年的表情带了点困惑和茫然,“……可她平时总是跟着我。”
“这……也许要等弗格斯小姐消气。”
…………
柳余的记忆,还停留在刚才。
在她说完要一起埋茜茜后, 就开始赶盖亚走了。
“莱斯利先生, 如果可以的话,请您远离我一些。”
她需要创造机会,和路易斯单独聊天。
这是柳余记忆中第一次对盖亚用客套而冷漠的口吻说话。
“即使您做的没错, 可莱斯利先生——作为被放弃的那个, 我没办法不怨。”
刚才她表达失望和怨怼的火候……是否恰到好处?
柳余漫不经心地想。
树影凄清,夜幕低垂。
她还记得她赶人那一瞬间少年脸上的表情——
大概是有些诧异的,毕竟一个宠物都敢赶牧场主了。
两人隔着重重夜幕, 视线相对:
可柳余知道,他看不见。
而后, 冷淡的少年就踏着雪一步步往外走,他再回头。
柳余则小心翼翼地让自己躺平。
牵动伤处,又是一阵绵绵密密的疼痛,即使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可疼痛却不会因此减少。胡思乱想中,她不免就想起盖亚——第一次见面时,他那吓人的、还在不断流血的窟窿眼。
断胳膊疼,还是挖眼睛疼?
应该都疼。
不过这个少年至始至终都没吭过一声,他对这世界给予他的所有一切,不论是痛苦还是欢愉,都好似稀松平常。
“在想你那情人?噢,我能加个‘旧’么?”
一团浓雾在她身边凝结,一个黑发黑瞳的英俊青年突然出现,苍白的脸上,一双瞳孔奇异得发亮。
“不能。”
“噢,真痴情……”路易斯耸了耸肩,“弗格斯小姐,您是我见过的最死心眼的女人。”
“路易斯大人难道不知道,最死心眼的女人,往往最容易做出疯狂的事么?”少女的瞳孔掺杂了冰冷,那冰冷里却又仿佛燃烧着某种东西,“我恨他,也爱他。”
柳余无意跟路易斯剖白自己。
她无意同他讲述自己的困境,亵渎神灵,从挖眼,下药,到欺骗,更无意告诉他自己的野心。
就在刚才心灰意冷的一刹那,她也想过放弃。放弃攻略这个冷漠的神,像条咸鱼一样躺平,带着残肢在贵族世界里麻木地活着——可她光是想一想这场景,都毛骨悚然。
她要让那些怜悯的目光淹没自己吗?
她能忍受一个平庸的、残疾的不完美人生吗?等着日复一日地老去,让那些可怖的老年斑遍布自己的躯体,给和存或不存在的子孙后代讲述曾经有可能的辉煌?
不,她不能。
她的欲望在咆哮,她想要永生,想要完美无缺的身体,她想要一百分——
否则,情愿死去。
“可弗格斯,你参加不了神圣选拔了。”路易斯怜悯地看着她,“你的情人会去圣殿,而你将被留在这儿,靠着一点施舍过日子,你们没有可能。”
“是的,一个残废——”少女猛然抬起头,“可这个残废也有路易斯大人您一半的功劳。我可不信伟大的路易斯十世会认不出区区一朵金环花?”
“噢,当然,伟大的路易斯十世当然认得出金环花。”路易斯点头,“可那又怎样?”
“你们人类惊慌失措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美味。”
变态!
“可伟大的路易斯十世也同样忘记了,您在这儿,是霍奇·路易斯,一名教授,他必须保护学生的安全,您……失职了。”
这种变态往往会在某些方面有特别执着的点。
柳余就发现,这个路易斯有cosplay的瘾。
路易斯果然大惊失色:
“噢,没错,霍奇·路易斯失职了。他应该做出补救,弗格斯小姐,您想怎么样?”
“路易斯大人,如果您还感到愧疚,请在明天回城时,务必经过白天看见的那条湖泊,并在那休息。到时我会拉着盖亚去将茜茜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