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终年笼罩在黑色的雾霾之下。
阴冷潮湿的风带着浓浓的霉味迎面扑来,鱼初月看着天上的太阳渐渐被阴云遮蔽,心中便知道自己八成是没救了。
这一刻,她忽然很想崔败,很想很想。
魔界中充斥着魔息。
这些雾霾一样的黑色魔息会极大地干扰修仙者灵气运行,进入魔息中,无法追踪,也无法施放任何感应类的法术。
时至今日,仙门也不知道魔主伽伽罗的老巢究竟位于何处。
光线暗到一定程度之后,便稳定了下来。
一丈之外的景物便模糊在黑暗之中,抬头望去,空中可以看见一轮白色的光影,像是垂头在浓浓的黑墨汁中观望太阳倒影一样。
风极冷,仿佛会咬人。
鱼初月被伽伽罗卷在长袖中,他这件黑袍是仙器,常年湿润了饱满的鲜血,裹在身上,又湿又冷又沉,饶是她这金丹期的身躯也有些禁受不住,鼻腔和眼窝发冷,像是得了严重的风寒。
鱼初月脑袋昏昏沉沉,被震伤的肺腑开始针扎般冷痛。她将所有的灵气都聚在了胸口,感觉就像是在冰天雪地中,抱着一只小小的、只留有余温的小暖炉。
在魔界中穿行了大约一日半之后,黑雾之中,渐渐出现了一个极沉的轮廓。
远远望着,像一座山,又像一头百丈凶兽。
伽伽罗一掠而至,落在了奇高的黑曜石台阶之上。
鱼初月抬头一看,发现这是一间无比庞大的魔殿。
无法看清全貌。左右都望不到边,黑沉的魔殿将它的真实面容隐在了阴冷的黑雾之中,面前是两扇抬头望不到顶的黑曜石殿门,殿门上刻着繁复的线条,一眼望去,全是花。灿烂或者是腐败的花。
伽伽罗松开了长袖,非常有礼貌地躬下了身,扬起一只手,摆了个‘请’的手势。
鱼初月垂头看了看比她膝盖还高的门槛,拎起裙摆,跨入魔殿中。
伽伽罗笑着,从她身后径直瞬移,再现身时,已慵懒地坐在了魔殿尽头的銮座上。
魔殿左右燃着熊熊火盆,火是黑火,照明倒是足够。
鱼初月左右环视,只见火盆后的阴影之中,无数黏稠的黑影子正在缓缓蠕动,阵阵魔音侵袭,像是嘶嘶怪笑或是窃窃私语。它们时而扑出来,时而缩回去,像是在左右涌动的遮天浪潮。
只要魔主一声令下,这些东西就会兜头罩下来,将她撕成粉末,连血带骨,吞得渣都不剩。
正前方的銮座上,魔主伽伽罗斜倚着銮座扶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半只头盖骨,骨中盛着鲜红的液体,看不出是血还是葡萄美酒。
他优雅地嘬着‘酒杯’,唇色更加艳红。
一双赤眸映着杯中血色,更显风情万种。
鱼初月回头看了看,发现身后魔殿巨门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缓缓合拢。就算用逆光诀隐身,也逃不出这间魔殿。
伽伽罗扬起了没有执‘杯’的那只手,冲着鱼初月,轻轻招了招。
她还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上咯。
鱼初月磨磨蹭蹭挪向銮座。
左右两旁,魔物们不住地发出‘嘻嘻嘻’的怪笑,那样的怪声,就像是用指甲刮擦坚硬光滑的青铜器皿一般,叫人头皮发麻、牙根发酸。
她悄悄召出梵罗珠攥在掌心,然后把手藏进衣袖。
她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轻轻地颤动。
从魔殿大门到魔主銮座的距离很远,她已尽量放缓了脚步拖延,却还是晃眼就走到了伽伽罗面前。
他单手托着腮,一双赤眸痴迷地望着她的脸。
“真美……”他轻声喟叹,“这么美的脸,当然得做成傀儡,让这张脸天天对着我笑啊……”
鱼初月快速吸了两口气,尽量让自己十分心平气和:“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伽伽罗友好地抬了抬手。
“把我做成傀儡,你其实亏大了。”鱼初月面无表情地说道。
伽伽罗明显一怔:“什么?”
“你不是想让这张脸冲你笑么?”她问。
伽伽罗用鼻音笑了笑:“嗯。”
鱼初月深吸了一口气。
她立在銮座之下,扬起脸来,为伽伽罗表演了微笑、苦笑、狞笑、假笑、嗤笑、眉开眼笑、捧腹大笑、皮笑肉不笑。
伽伽罗那双妖艳赤眸眯成了一条线,嘴唇情不自禁地抽搐。
“你在干什么?”
很难得地没有用他标志性的轻缓缓阴恻恻的调子。
鱼初月真诚地说道:“做成傀儡,便只有一个表情了,不如留着我,你想要什么样的笑,我都可以笑给你看啊。”
生怕他不信,她当场又添了活灵活现的‘强颜欢笑’和‘仰天长笑’。
伽伽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