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山坐在一边，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忽然觉得腹中空空。

那女人看了他一眼，道：“大老板，你也过来吃点吧。”

侯山想推拒，那小女孩却扬着头人来疯一样：“过来呀过来呀！”

侯山笑了一下，坐了过去。

小女孩递给人一双筷子，扯着他灰扑扑的袖子，道：“大老板，吃呀吃呀。”

女人瞪了李兰一眼，道：“别闹人家，好好吃饭。”

小女孩不闹了，大口大口吃饭。

侯山看这孩子十分开朗，心里却陷入浓浓的忧郁来。

他很难再有孩子了，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了。年轻的时候，跟着表叔下斗，有一次山里遇到了野狗，把他下边给咬没了一半。

从那以后，他觉得说话就一直中气不足，现在都三十多了，还是一个人过，有钱是有钱，但是挣得也是辛苦钱。他忽然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李家的男人空着手回来了，他一脸抱歉地朝侯山道：“村长不在家，他女人做不了主，明天才能回来。”他抬头看了看阴阴的天空，道：“也快下雨了，要不你就等一天吧。这片路也不好走，出了村还有三十里路你才能看到车。”

侯山：“……”他觉得有些头大。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状况，他走得地方多，什么人都见过，尤其是这些穷乡僻壤的，给你磨叽个一两天算是轻的。

李家人十分固执，他提议加一点钱，对方却仍旧执意保留那坛子咸菜……

算了，他也不急。

李家只有两张床，一张大木床，夫妻俩睡，一张用木板撘得小床，姐弟俩睡。整个家里家徒四壁，看起来一贫如洗。

侯山就地打了个铺盖，用自己带来的睡袋。这在当时还是个新鲜玩意，李家夫妻看了半天，啧啧道：“这也能睡觉？真新鲜。”

小床上的俩孩子闹哄哄打了半天架，打累了才慢慢睡去。

夜里打了雷，侯山睡觉很浅，听到李家夫妻两个说话。

女人道：“你说，把阿兰给这个老板怎么样？”

侯山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心脏一紧。

男人道：“不行。”

女人道：“有什么不行的，我看他挺有钱的，还挺喜欢咱们阿兰的，我问了，没儿没女的，一看就是大城市来了，阿兰给他当女儿不吃亏。”

侯山觉得心脏有些跳出来了，女儿？

男人翻了个身，道：“等她十六就结婚了。咱儿子还得结婚呢。”

女人心口一酸，情绪有些激动：“你就惦记着那点破彩礼，阿兰不是你女儿吗？你有没有良心？”

男人被说的火气翻涌，道：“不然怎么办？总不能看阿林以后打光棍吧！”

女人道：“生生生，现在怪起我来了，当时说不要这个小的了，你非得要，要了又养不活，一会惦记着把女儿送人，一会惦记着赶快让她长大嫁人！她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你怎么忍心！”

男人似乎给了女人一下，道：“狗屁不懂，阿林是我们老李家的香火！我怎么能让他断了！阿兰以后是别人家的媳妇，那能一样吗？！”

女人不说话了，埋在被子里小声呜呜呜地哭。

外面雷雨交加，声音很大。侯山被女人哭得心中也跟着发凉。女孩在这些人眼里不值钱，养到年纪了就嫁人，换一笔彩礼给儿子娶媳妇，家家如此。

那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她以后面对的也将是这样的命运。

如果她真是自己的女儿就好了，他一定不让她受这些罪，吃这些苦。他要把她好好养大，养得漂漂亮亮的。

他不想结婚，因为就算他再有钱，那些女人也不会瞧不起自己，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他的钱。因为他是个无能的男人。

但是有女儿就不一样了，他是她的父亲，她听他一个人的话，就算他以后老了，总归，有给他养老送终的一个人。

第一次的，他开始幻想家人的感觉。多好啊，拥有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当他的父亲，把她养大。

第二日一早，天空如洗。

侯山站在院子里的井水边刷牙。

女人和男人互相推搡了半天，远远看着他，似乎要跟他说话。

侯山低着头，偷偷笑了一下，他大概要省事了，不然他也会提。

今早夫妻俩又窝在屋里灶台边商量了半天。男人想着，李兰还太小了，养到十五六岁猴年马月的，想想太不划算了，眼看着家里揭不开锅了，干脆送人算了。

女人却是另外的算盘。她把李兰叫到了屋子后面，屋后是一小片菜地，李兰蹲在地上，眼前一把野草牢牢扎在土地里，她伸手试图往外拔。

女人蹲下身道：“阿兰，来咱家那位叔叔，你以后跟着他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