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司泉回望他,神色间透着微微的怜悯,他停顿了良久,轻声说道,“是仙人历劫。”
星如僵坐在那里,仿佛是从亘古时代便已经这么坐着了,在多年以后被风化成一块永恒的石碑,日光在他的脸上映出一片片的阴影,灰色的眸子扑闪了两下,他好像是明白了司泉的话,又好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
灵犀宫内烟云翻滚如浪涛,木兰花的香气随风而来,许久许久以后,手中的茶已经凉了,星如抬起头,带着浅浅叹息,他笑着说:“是这样啊。”
司泉张了张嘴,也不知自己这时候能说什么。
星如垂着眸子盯着手中的茶杯看了半晌,他淡淡开口,听不出悲喜,只是问司泉:“有什么办法能知道上神历劫时那一世的经过?”
司泉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他:“星如,你要做什么?”
星如放下手中杯盏,日光沿着杯壁流连,映出些许淡紫华光,他叹道:“其实我什么也做不了了,上神。”
司泉看了他一眼,倒也承认星如的这话,他不过是一小小的罗刹鸟,在这九重天上任凭他烧尽了身上仅剩下的这点翎羽,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他既帮过他,如今再帮一把倒也不碍事。
况且,他还有一桩心事迟迟放不下,或许眼前这人便能给自己一个答案,他稍坐直了一些,缓缓道:“若是以凡人心头之血涂抹于天命文书上,可见凡人生前死后之荣衰;若以仙人心头之血涂抹在天命文书上,可观仙人几度之生死。”
姬淮舟早就不在了,他的尸骨都化成一摊齑粉,融入另一个人的血肉之中,至于风渊……他若是能取得了风渊的心头血,那么天界下一任天帝由他来做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似乎到了绝境,可星如静坐在那里想了一阵儿,问道:“若我曾饮过他的血,用我的可以吗?”
司泉点点头:“倒也不妨一试。”
话音完毕,庭前有落花飘然而下。
凌霄宫里,风渊与剑梧商议完九幽境的封印,两人摆了盘棋,棋盘上刚寥寥落了几子,风渊手中捏着黑子,却是迟迟不落,宫内的荼芜香从翡翠熏炉上缓缓散开,浅黄轻纱在暖池上飘摇。
剑梧见他走神,觉得很稀奇,便问道:“怎么了?”
风渊将手里的棋子丢回棋篓,站起身来,神色十分淡然,他道:“无事,不过是紫微宫里又进了个小贼,我回去看看。”
风渊走后,剑梧自己一个人把这盘棋给下完了,庭前的辛夷花这几日看得极好,纷乱摇曳的影子映在一侧的宫墙上,他看了半晌,恍然觉得天界的日子好像是越来越无聊了。
长秋宫内,星如站在天命文书前,说是天命文书,却是一面巨大的铜鉴,他第一次来长秋宫由于缺乏经验,在后面的书架上翻了大半日也不曾见到关于天命文书的半个文字,还被风渊上神罚着晒了半日的书。
后经过司泉上神的指点才晓得他其实在刚一迈入长秋宫时映入目中的那一面巨大铜鉴便是传说中的天命文书,由此事星如深刻地意识到知识的重要性。
他抬起手,缓缓拉开胸前衣襟,随即将指甲化作尖锐利器,找到心脏跳动的地方,用力扎下,将白皙到几乎透明的皮肤剖开,于是便有温热鲜血从裂口处汩汩而出,他似乎感觉不到疼,只是平静地用手指沾了血,有条不紊地在天命文书上面画出寥寥几笔的符咒,然后静静等待着,眼前的天命文书上究竟会出现怎样的场景。
一团烈火猛地出现在镜中,炽烈火焰仿佛要从镜中扑面而出,火红的岩浆沿着山脉流淌下来,汇入湖中,湖上有一小岛,岛上有一副巨大的棺椁,罗刹鸟算是魔界中的稀有品种,能看到这些不算奇怪,他静静地守在铜鉴前,等着藏在血脉深处里的另一个人出现在这面铜鉴上。
终于……终于……
火焰被寒冰覆盖,一切回到百年之前的那座高高佛塔中,那夜下了很大的雨,塔中一点禅灯如豆,和尚们念着往生咒的声音不止不休。
而九天之上,巍峨宫阙前的琉璃宫灯骤然亮起,冷冽飓风掀起滔滔云浪,缥缈梵音中有金色莲花盛开,风渊上神历劫归来。
铜鉴上画面便停在此处,又在顷刻之间成为一片虚无,星如苍白着一张脸,向后踉跄一步,他举起手似要将眼前的天命文书砸个粉碎,好像只要这样做一切就都不曾发生。
可半晌后,他颓然地将手垂下。
不是早就知道殿下轮回转世后不会记得自己了吗?不是早就提醒过自己永远都不能回到从前了吗?那么他是在人间还是在天上,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