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晏此时睁着眼,在微生澜把绸被拉过来给他盖上的时候便一瞬不瞬地注视着。
对方在动作完后就把手伸过来轻捂住了他的眼睛,眼前忽然一片黑暗,但祈晏仅眨了眨眼,未有丝毫抗议的动作。
纤细的羽睫扫过掌心,给女子带去轻微的痒意。
在忽然而至的这片黑暗中,未逾几时,祈晏就听到微生澜比之平时放柔了许多的声音:“这一路舟车劳顿,晏儿也该是累了,现先睡会……我入宫一趟,回来时叫起晏儿一块用晚膳。”
床榻上躺卧着的人极低地‘嗯’了一声,他确是十分困倦,况且也从不愿逆了心悦之人的意。但祈晏也没想到自己这一阖了眼,心神放松下来后,竟只稍片刻就沉沉睡去。
“此事朕不可能应允。”御座上的帝王正批阅奏折,听完阶下那人的请求便暂搁下手中的朱笔,却是连片刻考虑也无就一口回绝。
祈晏与她这女儿的关系,自从一年前左相的寿筵之日就远远脱离了她的原定计划。
辅臣与夫郎,未免是相差太远。
但对虞家本就有所亏欠,加之祈晏确是把心全落在了她这女儿身上,景帝便相当于是默许了一切。
被回绝毕竟是预料中的事情,只是微生澜仍想再争取一番:“儿臣知晓自身无理,但……”
“朕已说了,此事朕不可能应允。”景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泠然,言语也干脆利落得不见有丝毫动摇。
下下策是对乔衡采用强制手段,现下看来,似乎是只有这一途了……
若人只以善恶划分,平日里的微生澜无疑会被划入善的一列。只道德上言,微生澜是不愿无端伤人,但人的心总是偏的……再者,不愿和不会也是两码事。
微生澜心下微叹,正当她准备向景帝回应告退时,对方却在这猝不及防间又再开了口。
“但若你登临帝位,自是另说。”
好比一记巨石抛砸在静止的湖面,激起千层浪花。
第48章 晋江
“……母皇?”即便冷静如微生澜,也不禁因座上帝王的这番话语而惊怔了半晌。
但那御座上面容肃冷、眉峰凌厉的帝王稍舒展开眉眼,直直与阶下跪立着的人对视,平静叩问:“朕传位与你,你接是不接?”
那双湖墨色眼眸中显然没有半分玩笑意味,微生澜望着座上之人与她相似的眉眼,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应声陈述道:“……母皇身体康健。”
景帝闻言却是难得的笑了,尽管唇角处勾起的只是极浅的弧度,眉梢眼角却也生生透出了温雅意味。
这一刻御座上的帝王与阶下跪着的人倏忽就给人以极端相像的感觉,当然……实际是后者肖似前者。
“跪了半天不嫌腿疼?”
微生澜于是很是顺当地起了身,但待她动作完后就又听那座上之人对她说道:“站那么远做什么,坐到朕旁边的位子上来。”
微生澜依言在邻近位置坐下后,迟疑片刻还是主动出声询问:“……是朝中最近发生了什么?”
她的母皇不会拿这种事情来试探与她,能说出口的也绝不是玩笑话,而是确有意于此。但这个问题微生澜在问出口的瞬间其实也已将之否定了,毕竟把近几个月的事情给理了一遍,她也无寻着能让眼前君王选择退位的大事。
景帝不答,翻阅奏折的同时语态平静地说道:“朕在想,朕要是把祭祀殿中延楚进献的那物什允了你,待到祈晏的腿医治好了……朕可还能见着你的人?”
“……”微生澜一时哑然,扪心而言,她心底确是有几分退意。这几分退意是自微生玘被处斩、云家被彻底扳倒的那日起累积至今,未曾想过会被她的母皇一眼看穿。
“你是朕与容华的孩子,若不是你说不愿,太女之位在行冠礼时就该是你的。”座上的帝王神色平淡,仿佛在说着一件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情。
“你不愿时朕便也不强逼于你,但你后来改变心意参与政事,还与朕说‘按朕期望的方向去理解’,朕便当你是应承了。既如此,就不应再变卦。”
如若微生澜是个庸才,纵然偏爱景帝也只会想着稳妥护她一世,断不会把江山社稷交与其手。可偏生……这自小就被她有意当做储君培养的女儿,就能力上言从未让她失望过。
“儿臣知晓。”微生澜张合了好几下唇,最终也未有解释什么。
微生玘死后她确是动摇过……本性是最难改的东西,上一世的生死仇敌除去,微生澜对这龙椅御座便也随之少了几分争的心态,但绝不是如从前那般的无意于皇位。
重活一世,她清楚自己该掌握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