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弦无决与程彰多做纠缠,她看到程智身边站着的穆原,沉声道:“阿原,你过来。”目光忽的回到了程智面上,定住了。
“阿……阿智?”
程智却不似程旭一般心无芥蒂,他缓缓露出个冷静到极致的笑容:“我是程智。”内心却有个哭号的小孩,仿佛多年前在梦中醒来,幽州城冷冷的月光照进窗外,他抱着被子哭泣,一遍遍喊着娘。
喊的次数太多,却永远得不到回应。
谢弦当年离开之时,五岁的他无数次哭着从梦中醒来,喊着要娘,却再也没得到过谢弦的消息。谢弦一去不回头,程旭每次提起她,总是充满了思念之情,而程智却不知不觉间,心里积攒起了求而不得的恨意。
——当娘的但凡有一点责任心,又何至于抛下幼子而去?!
这些,谢弦通通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自己走了很远的路,才能忍着不回头去看,在她不曾参与的过去,程旭与程智都变了模样。
“阿智,也已经长大了。”
程彰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率先走出正殿:“阿弦,我们谈一谈。”
谢弦深深凝望了程智一眼,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抹倔强之意。忽尔温柔一笑,便转头跟着程彰而去了。
殿内僧人诵经声不绝,夏阳大步跨进去,揪着穆原的耳朵将他拉了出来,一直走到远离正殿的地方,才喝道:“胆子大了啊,敢拐着阿羽来长安?!”
穆原很是冤枉:“夏姑姑,真的不是我!”是周王那个病秧子啊!
☆、第40章
第四十章
冬日的石瓮寺香客极少,只因魏帝带群臣骊山行猎,骊山周围禁止百姓出入,才解禁没两日,许多百姓都不曾前来进香。
程彰与谢弦沿着寺内的路往僻静处而去,二人分别经年,各自经历皆可成书,但并肩而行,却沉默而疏离。
直到寻得一处供游客歇脚的亭子,程彰率先要进去,谢弦却侧耳细听,随手从亭子石栏之上拿起一块鹅卵石把玩。也不知道是哪位游客所带的顽童从谷中溪水处拾得,玩完了随手丢在此处。
程彰听得她停步不前,扭头看时,但见她唇边带着温柔笑意,手中正把玩着一块鸽子蛋大小的鹅卵石,听声辨位,看也不看便朝着身后某一处林间扔了过去,紧跟着听到一声惨叫。
“谢小猴,你还不给我出来?”
这还是小时候谢羽学箭之时,春和跟夏阳的玩笑话,后来她每次顽皮,谢弦便极为无奈的叫她“谢小猴”,竟成了她的绰号。只是这两年她大了,谢弦还道她要说婆家了,很该给她保留几分颜面,这绰号便渐渐绝迹。
谢羽搓着小腿哭丧着脸从不远处的林间一瘸一拐走了出来,拖长了哭腔喊:“娘,你差点打断了我的骨头……”
而她的身后,方才被她一起拖着过来的崔晋与蒋祝面面相觑,蒋祝小声耳语:“殿下,明明石子没击中阿羽啊……”她躲的比兔子都快,石子擦着她腿侧过去了,连片裤角都没沾到。难道是他眼花了,怎的阿羽一瘸一拐倒好似打伤了骨头,疼的快要哭出来一般。
崔晋唇边笑意不绝,小声道:“你且学着些。”
谢弦是半点不信她打断了谢羽的骨头,可是这丫头眼里泪花四溅,搓着腿到了近前,一头扎进她怀里哭将起来,胳膊活似两条藤蔓一般缠在了谢弦的腰上,将她抱了个满怀:“娘,你不疼阿羽了吗?我就知道你忙起来就恨不得把我丢出去……出门也不带我……”
谢弦还未开口,她先倒打一耙,控诉起她来。
明明是她把姜无印给丢到了妓馆里,做了亏心事跑了,反要颠倒黑白,说谢弦出门没带她。
谢弦给气的,恨不得抽她几鞭子!
程彰与谢羽也认识数月了,从来都见这丫头张牙舞爪,何曾见过她这般爱娇粘缠,他心中又酸又涩,在战场上征战杀伐了一辈子,何等血腥的场面未曾见过。此刻听得谢羽哭着喊疼,只觉心都要化了,连忙催促谢弦:“快带孩子去禅房里瞧瞧,别是真打中了骨头?”不然这小丫头对着野猪群都不退半步的,何至于哭的梨花带雨?
再大的事,再多的话,也等处理完了她身上的伤再说。
谢弦怀里抱着个香香软软的身子,小丫头哭的抽抽噎噎的,谢弦原来满腹的气恼都快被她的眼泪浇熄了,捧起她的脸去看,她大眼睛湿漉漉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个不住,还将眼泪往谢弦怀蹭:“娘……我好想你……”曲调一波三折,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经历了何等断肠之事,愁腹满怀,这才借了哭声倾诉。
崔晋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只觉得她的演技叹为观止,方才还急的如热灶上的蚂蚁一般,被谢弦扔了个石子过来,就立刻摆出破釜成舟英勇就义的气势出去了,他原还以为她这是上前去认错,哪知道她是去耍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