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榻上,柳婧把刚才七伯母在船上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后,青着脸低声说道:“父亲,孩儿也是要颜面的人,七伯母如此说我,我实在恼怒。”
柳父早在听了两句后,就愤怒地站起来踱着圈。转了一会后,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柳婧,严肃地说道:“婧儿,早在把那三本书交给你时,为父便已想着,以后不再拘着你的性子。亲戚多了,难免良莠不齐,以后,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到最后一句时,他长叹一声,颇有点苦涩。
柳婧与父亲说这事,也就是让他心里有个底,得了这句话后,她转过话题“我听王叔说,顾府前来退婚了?”
“是。”柳父更落寞了,他出了一会神,才无力地道:“顾公很生气,为父只得应了。信物已经收回,你与顾二郎,再也没有关系了。”这阵子,柳父越是寻思,越是觉得顾呈很不错。迎接汝南王世子那次,柳婧被邓九郎算计得再无名声,然后又是一溜数月,对顾呈没有半句解释的话。可在所有汝南人提到柳文景,都语气暧昧笑容古怪时,他都没有一句恶话,也没有半点想解除婚约的意思。这一点,便是顾公也为之愤怒。
闲暇时,柳父不免会想着,看来顾二郎对自家婧儿,是真的情深义重。可惜他以前不知,如果早知道他的心意,自己便是逼,也要逼着他们立马成了亲。
现在,是说什么都晚了。
别来之事,柳婧有很多想与父亲说的,父女俩说了一会话后,在柳婧要出门时,柳父突然唤道:“婧儿。”
柳婧回过头去。
看着她,柳父迟疑了一会,轻叹着说道:“你伯父他们,毕竟都是一家人,以后的事你能忍就忍能帮就帮。”
柳婧看了父亲一眼,低下头深深一揖,道:“父亲多虑了。”然后,她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柳父想到这阵子那些亲戚说出的难听话,做出的可笑事,不由长叹一声。
对柳父来说,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想让女儿成为班昭那样,妇德与智慧并存的人。在他想来,她的女儿应该是温存的,善良的,聪慧而又宽容大度的,她应该与她的母亲一样可人。可是,还在女儿十一岁时,他便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女儿完全长歪了,她聪明绝顶却也睚眦必报。那时他只是庆幸,没有把那三本圣人书传给女儿。
现在呢?直到今天,柳父还不能确定,把那三本书交到女儿手中,是对是错。
这一天,柳婧早早就入睡了,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榻。
梳洗过后,她看着外面明晃晃的,有点温热了的太阳,换了一袭浅色夏掌后,坐上马车,朝着梅园走去。
饶是她一再吩咐马车走慢一点,可梅园还是转眼就到了。
刚刚准备下车,柳婧一眼看到那辆奔驰而来的华贵马车。她看着那马车在梅园门口停下,看着马车中高贵矜持的俊美郎君朝她似笑非笑地看来……
见她一动不动,阿武凑上前来,低声说道:“郎君,你怎么了?”
柳婧垂眸,她低声说道:“我还是有点腿软……”
这话,阿武没有听明白。明白的,只有柳婧自己:饶是她一直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也以为自己可以理直气壮的面对他,甚至指责于他。可在这么重逢的一刻,在这么遥遥望去时,她的心,还是欢喜得砰砰直跳。她想跑到他面前,告诉他,我回来了。她也依然畏惧,依然在他温柔看来时,双腿虚软……
就在柳婧呆呆地坐在马车中,楞楞地看着前方时,那华贵的马车停了下来,然后,那人推开车门,迈开一双长腿,朝着她的方向大步而来。
☆、第一百零二章赌约
转眼间,邓九郎便走到了柳婧的马车前。
站在离她只有三步远的地方,他双手抱胸,懒洋洋地把柳婧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后,低低笑道:“一别数月,文景似是变化殊多。”不等柳婧回答,他慢慢问道:“听说你很恼火?”
这问话是柳婧没有想到的,她怔了怔。
邓九郎盯着她,继续说道:“让整个汝南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所以你恼我,令得顾府退了你的婚事,你也恼着我……柳文景,是也不是?”
柳婧看了他一眼,垂眸说道:“是。”
邓九郎微微一笑,他轻柔地说道:“我也很恼火。”他凝视着她,他微笑着,吐出的话优美而低沉,“你背我与顾呈见面,在与我定下两心结时,又一走就是四个月,还毫无音信,你说我该不该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