筇程跪下,额头扎扎实实的地上重重一叩,那地上乱七八糟尽是杂物,他额头叩下的地方,恰好有一小块木头尖,这一叩下,瞬间筇程便血流如注。
血液转眼间,便流到了筇程的脸上,流到了他花白的胡须上。筇程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只是心痛的,恐慌地看着他的王,颤声道:“大王,臣便是死,也会为大王寻得玉姬!”
他也是看着赵出长大的,赵出在齐地时借来攻秦的十万兵,便是从他的手中拿出。这些年来,他看过各种各样的赵出,也熟知这个主子的所有性格。可现在的他,他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就算他的母后被毒杀的那一天,他自己被追杀的那一天,也不曾出现过!
看到这样的赵出,筇程哽在咽中的所有的训斥,所有的不满,所有的叹息,都没有了,有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心痛,无穷无尽的恐慌。
赵出没有动。
这时,一个贤士凑近筇程,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当下筇程连忙大声说道:“大王,玉姬肯定还在世间。”
他的话音一落,赵出动了。
他低低的声音从膝间传来,“她,还在?”他哽咽道,“你唬我,我不信……”声音稚气,宛如孩童。
“在的,定然在的!”筇程掷地有声地说道:“玉姬如此美人,便是售于权贵,也可得到大量金帛。天下间有哪一个愚人全跟钱帛过不去?再说了,玉姬如此聪慧,狡计百出,定然能保全性命在的。”
这一下,赵出慢慢地动了。
他慢慢地抬起头来。
他没有看向外面,而是面对着木墙,沙哑地说道:“退出去。”
筇程大喜,暗暗想道:大王知道羞耻了,甚好。当下他站了起来,挥手喝道:“退出去。”
众臣依次退出。
筇程走在最后,他刚要出门,赵出低哑的声音传来,“筇叔。”
筇程连忙把房门带上,肃然回头,“臣在。”
黑暗中,站在角落中的赵出,目光幽亮幽亮。在筇程走近后,他低哑地说道:“今日在场之人,叔替出杀了。”
筇程点了点头,他果断地应道:“臣知。”堂堂赵王如此失态的模样,岂能让世人看到?今天看到的人,必须死!
赵出点了点头,他昂起头,看着头顶的明月,喃喃说道:“筇叔,你曾跟出说过,要出当一个狠心无情的君王,万不可学我父王。现在,你是不是失望了?”
他的声音中,依然带着几分傻气。
筇程心疼地看着他,喃喃说道:“大王已经做得很好了,很好了。”
“是么?”赵出低低地一笑,他轻轻说道:“筇叔,出好冷,好冷……”筇叔泣不成声,“大王,臣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会为大王寻得玉姬。”
赵出没有吱声,他只是仰头看着天空的明月。
许久许久,他才低低地说道:“筇叔,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她也会死的……你知,我不会允她先死的。”他说到这里,惨然一笑,“苍天弄人,纵是贵为一国之王,也无可奈何。”
这时他的语气中,已有了些理智。
筇程的心再次踏实了些,他慈爱地望着赵出,果断地说道:“大王放心,一切都会如大王之意。”
赵出摇了摇头,摇了摇头,他嘶哑地说道:“孤不要事事如意了,孤,只想她回来……”哽了哽,他呢喃道:“她不在,孤实在怕冷。”
筇程泪如雨下。
他痛苦地望着表情木然地赵出,无力地想道:莫非赵氏一族的血脉中易出痴儿?先王如此,大王也如此?
转眼,他又想道:那个玉姬,传闻是个聪慧知大体的。以那个妇人立下的功劳,大王宠她也是应当,再说,她还为大王诞下了大子。想到大子,筇程马上叫道:“大王,大子还在,他日玉姬若是回来了,见到大王不曾好好保全自己,不曾好好护得大子,必然恼怒的?”
“大子?”
赵出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然后,他又重复了一遍,“大子!”他点头如捣蒜,孩子气十足地说道:“然,我不能让玉姬恼怒,不能再让她恼怒了……”说罢,他转身便向外面走去。
筇程连忙跟上,他这时才发现眼前一片昏蒙,连忙伸袖拭去血渍。
筇程一出门,对上众人时,凛然喝道:“侯在此处。”
“诺。”
赵出还在向外走去,他动作有点僵硬,有点木然,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