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挑战这个已有了千年百年的规矩,可她心里,藏了太多的秘密,比如说梁季敏,比如说那个在心里反复推演的计划……谁也不能说,还要极力地掩饰……这种重负,让她时时有种紧张,担心,害怕,焦虑……的情绪!
萧飒,就如同她生命中的一次意外。为她开启了另一扇窗,给她死水般的生活吹来了一阵凉慡的风。他的飞扬,他的倨傲,他的不羁,让她明白,原来真的有人这样生活……但是,欣赏归欣赏,羡慕归羡慕,这一切的情绪过后,她还会理智地回到她原来的生活轨道上去,该做什么做什么,该说什么说什么。可在她生气,迷茫,不甘或是彷徨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推开那扇窗,去吸一口窗外那新鲜的空气,幻想着,我要不要也这样率性一次,接着,行为举止渐渐偏离……
这种叛逆,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她苦笑:“妈妈放心,我有分寸。”
汪妈妈怎会放心。
她忍不住抱怨:“这个四姑娘,真是害人不浅。如果不是她,我何止于把这萧七和任翔放进来……这要是太太知道了,可怎么得了啊!”
是啊,如果李氏知道,还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沈穆清一个激灵,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肃然。
萧飒面带微笑,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任翔讲他是如何发动人在太仓附近找沈月蓉的,眼角却忍不住飘到了沈穆清的身上。
她站在新糊了窗棂纸的窗棂旁,光线带着玉般的莹白投在她脸上,使她细如凝脂般温润的面庞有了一种让人的心慢慢沉淀下来的安详。
他嘴角眉宇间就有淡淡的欢喜。
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在他们面前率性地表达着喜怒哀乐,也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坦然地面对他的讥讽,嘲笑,蛮横和暴*……有时把他当成调皮的孩子般包容他,有时又把他当成一个玩伴似的调侃他……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对待他。
过继给四叔时,是在母亲已经知道父亲竟然和外室先于她生下了长子,而且次子只和他相差两个月……到了四叔家,四太太那时刚怀孕,总嚷着一定会生下儿子,为什么要把老大家的儿子过继到他们家来……弟弟出生,他被送回了林城老家,和祖父生活在一起。
在他的记忆中,祖父那摆满了紫檀木家具的房间里总是充满着呛人的关东烟味,偶尔照进来的光线从来不是明亮的而是灰扑扑的,姨太太,妈妈们脸上永远带着喜悦的笑容——那时他总觉得奇怪,怎么有人永远都高兴不悲伤呢?不像他,每天抬头望着那四四方方的天空时,就觉得有种让人窒息的味道,就让他心里觉得烦躁不安……想一跃跳上屋檐,居高临下地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后来他渐渐长大,上辈的叔伯们看他的目光是不甘中带着幸灾乐祸,婶婶们看他的眼光中是悯惜中带着一点忿然,下辈子侄辈看他是好奇中带着一点试探……从来没有人,对他展颜一笑。不,有过,以前在他身边贴身服侍的石榴,就曾经甜甜地对他笑,把他塞进她口里的苏糖吐出来懊恼地说“我不喜欢吃甜食”,在他不做功课的时候拿着板子扬言要打他……这个曾经让她头痛又无奈的人,有一天突然紧紧地抱着他,与其无比哀婉地求他:“我死了,你把我烧成灰,然后撒在屋后墙角的那棵石榴树下。”
他还记得,他一把推开石榴,焦躁地跳着脚:“你把我的剑还给我,不然等你死了,我就让人把你丢到城外的乱坟岗去,让你没有香火,成为孤魂野鬼,不能转世投胎。”
他口中的剑,是三清观的道士在他家捉鬼的时候他让小厮帮他偷得一把桃木剑——那个时候,他不想读书,想做书里的大侠,背着剑,走四方,打抱不平。
石榴当时什么也没有说,摸了摸他的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石榴就吞金自尽了。
祖父吩咐人把她葬到乱坟岗去——她是花了二两银子买进府的,不是家生子,也没有说人家。
他一把抱住石榴的尸体,不让人拖走。
祖父当时叹了一口气,旁边的人道:“别管他,过两天就好了。”
没有人敢忤逆祖父的话,他也不敢。
他知道,祖父的这句话,能让石榴的尸体在家里摊了两天。
他找来了柴木,淋上了油,放了把火。
火光冲天,把家里的人都惊醒了。
大家披着衣服到处乱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