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目光空洞看着那护卫首领,他艰涩地说道:“把事情经过说一遍。”那不是阿绮,那个绝对不是阿绮,他就是知道“是。那日黄昏后,姬便入了金屋,先是抱着婢子阿绿一动不动的,后来隐隐可听到她在啜泣。当时,我们都守在门外。到了子时,我们分散开来,众婢女也入偏房睡下……直到三更时分,一婢女惊醒,才发现金屋已经起火,当时火势甚急,我等救之不得。”
见兰陵王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后方,也不开口询问,也不追问,那护卫首领咽了一下口水后,继续说道:“火起后,我们足扑了半日,几近中午才把火扑灭。当时,只有金屋中发现那两具焦尸。”
兰陵王空洞的声音传来,“你们一直守在门外?”
“是。”
“……便没有看到她们出来过?”
他的声音中有着一种急迫,一种渴望。护卫首领知道,自家郡王很想自己说出一个“有”字,他的唇嚅动了下,终是低声应道:“没有。”
“到三更时,有多少人守在外面?”
“包括守在南院四周的,共有护卫二十人,婢女十三人。”这个数字一出,兰陵王高大的身躯猛然一晃。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艰涩得几不成调,“便没有一个人看到她出来?”
“是。”
“火是从金屋起的?”
“是。”
兰陵王猛然转身,也不顾金屋处灰烬犹热,他冲了进去。
金屋里,已是黑漆漆的一片,地面上高低起伏,踩上去是厚厚一层灰。建南院时,他仿的是阁楼制,下面住人,上面还有一层不足二米高的阁楼尖顶,取其形状之华美……如今,那阁楼尖顶的木梁,全部烧成灰堆在地上。
抬着头,兰陵王低低命令道:“把金屋扫干净全部扫干净”
“是。”
数百人同时动手,不过一个时辰,金屋便被清扫一空。
兰陵王再次步入。
残梁破几,溶金处处,地面斑驳却无异常……
似是全身力气都被抽尽,兰陵王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几个护卫正要上前扶住,他已双手捂着脸,低下头来。
一个,二个,七个时辰过去了。
一日又一夜,天空已转为黎明。
兰陵王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似乎整个人都化成了雕像。
在他的身后,众护卫也一动不动地跪着。
终于,一个跟着兰陵王从邺城赶来的护卫上得前来,他沙哑着嗓子说道:“郡王……”
他才开口,兰陵王便是低低一笑。
他呢喃道:“梁成,我是真的喜欢这个妇人,真的喜欢……”
他空洞的双眼,瞬也不瞬地望着只剩下一片断垣残壁的金屋,声音遥远而悲凉,“我从来没有想过,她能够离开我。”
他闭上双眼,喃喃说道:“她手无缚鸡之力,又远离家国,除了我,她能依附何人?我从来不相信,她有一天会离开我……”
突然的,他低低的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那笑声已越来越响,已成了狂笑。
狂笑声中,他的表情却是空洞的,他呜咽道:“我从来不知道,阿绮会离开我……会这样离开我,她好狠好狠”
虽是呜咽,他的脸上却没有泪水,似乎他已经流不出泪了。
呜咽声中,兰陵王慢慢低头。
他张开手掌,目光空洞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一直以为,她永远会在他的掌握之中。只要他不允,天下虽大,她能逃到哪里去?
没有想到,她还是逃了,她逃了……她拼着一死,也要逃离他是因为他成婚了吗?是因为他成婚了吧原来前阵子,她一直在骗他,她骗他……
那一日,她便坐在那间房里,便那么抱着膝坐着,怔怔地望着外面光秃秃的树木,而他,就在她的身边陪着。
……其实他早就应该想到的,这一个月里,她那么安静,那么的安静。便是流泪,也是一个人静悄悄地流着泪。她的眼神是一片空洞,她看向他的目光中没有焦距。
自己要成婚的事,让她绝望了吧?
想到“绝望”两字,兰陵王又是一阵低低地笑。
是他错了,他不知道她会这么刚烈,不相信她宁愿一死,也不愿意与郑瑜共夫……是他错了他应该发现的。
兰陵王又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护卫首领听着自家郡王的笑声,心中一阵难受,他宁愿郡王把他们打一阵骂一顿,便是杀几个人也好。他实在不想听到他这么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