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东方炻第一次正经地和不弃说话。柳叶眉下那双眼睛真挚的看着她,丝毫没有平时的嚣张。他的声音里带着丝求恳,让不弃恍惚起来。
她怎么忘得了南下坊陈煜不顾自己的性命翻转身体替他受的那一箭?她怎么忘得了在王府以为和陈煜是兄妹时的痛彻心菲?不弃想起远至西楚州石林中陈煜带伤引走沙匪的那一刻,想起两人躲在孤山梅林中欢悦的时光,想起他以身为质被软禁在望京皇宫里的两年。
“我不想像从前那些皇帝高高在上做孤家寡人。我打江山是为了我祖父。为了我母亲。父亲身体并不好,想着传宗接代,不能断了香火,他娶了很多女人,只有我母亲为他生下了儿子。他过世得早,我母亲生我时身子受了损,没几年也过世了。我是外祖父一手带大的。母亲年幼时总不忘叮嘱我报仇,夺回江山。从小我身边就有婢女照宫里的规矩侍候我。我喜欢外面的世界。喜欢在外面不拘言笑胡来。我知道咱们赌气不外是因为讨厌那些宫廷礼仪。我并不想你对我下跪行礼,不想你喊我一声皇上。那些俗礼就做给别人瞧瞧,咱们私下不那样可好?”
她真受不了他的温柔。不弃低着头轻声说道:“你一统江山做了皇帝后随便你挑。当了皇帝会有很多牵绊。就像不得不去守一些礼仪规矩。虽然心里不愿意,但不得不去做。做皇帝会身不由己。”
东方炻淡笑道:“你不想我做皇帝是吗?我能打下大魏江山,足慰平生。这辈子总算没有平凡活过。你不喜欢当皇后,我不做皇帝又何妨?”
不弃吓了一跳,讷讷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东方炻心里微微泛起酸意。他当然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在拒绝他罢了。目光扫过桌上的沙棘果,那颗骄傲的心被刺痛了。他忘不了,所以嘱人摘了快马送来。他不见得爱吃,却喜欢回忆她给他摘果子的时光。他是用力在讨好她,虽然他同样用元崇,用碧罗天的预言威胁陈煜。
“胃口好些了吗?陪我用膳吧。”东方炻站起身道。却不等不弃回答又补了一句:“现在你不用守那些规矩,但进了宫,就不同了。早点适应也好。就当是我强迫你好了。我不会放你走的。陈煜易容掳走你带了你在孤山逍遥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除非我能强到用权势隔开你们,否则,我总是得不到了。我要留着你,哪怕比他多用心十倍。一年不行,我用十年。十年不行,我陪你耗一生。”
他一直都是这么坦白。就像当初他出现时,坦白的告诉她他不会让朱府攒银债。他哪怕是威胁,都会放在明处。不弃绝不怀疑东方炻是个坦率的小人。也绝不怀疑他对她的真情。她轻叹了口气道:“天底下比我好的女孩子很多。你是皇帝,可以不止拥有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我,除了肖似母亲的眼睛,其实只是个普通的人。你是得不到罢了。如果我让你得到,你也不会这么热心了。”
东方炻嘴角牵动扯出股自嘲:“我自己的心思我自己还算明白。你就别瞎猜了。所以,我才不顾朝臣死谏突破江南水军布防也要在中秋前赶到江南。我说过话绝无反悔。”
不弃沉默了会儿道:“我不打算守那些宫廷礼仪陪你用膳。也不打算摆出副皇后的端庄样子过日子。”
“随你吧。反正我不做皇帝更得不到你。不如做着皇帝守着你滴水穿石。你知道我好胜,我有这个耐心。明早我在前舱等你用早膳。今晚我也没胃口了。”东方炻淡淡的说完起身离去。
舱房外的足音静静的消失。没有人守候,东方炻看来并不怕她逃走。不弃无奈的想,他手里有元崇,他怕什么呢?如果自己想跑,根本就不会随他北行。
她头痛的看着那盘沙棘果,觉得被东方炻爱上实在很无奈。
一阵风吹来,烛火立灭,舱房里一片黑暗。不弃没有动,坐着懒洋洋的想,小虾吃什么好吃的去了?鼻端突嗅着股肉香,心弦猛然被拨动。不弃颤声喊了声:“陈煜。”
她伸手去摸火石,黑暗中一只手拉住了她。不弃听到那声熟悉的叹息,眼泪哗的涌了出来。她无声的轮起拳头一阵猛打,他默默的受着。突然捉住了她的手拉了她入怀,紧紧的抱住了她。陈煜把头埋进她颈窝闷声说道:“那果子有鸡腿香吗?”
笛声飞醋意听到陈煜闷声闷气的话,不弃的心顿时漾起股温柔之意。转念想到可气之处,便沉默着没有回答。
“有人来了!”陈煜低呼了声,放开不弃紧紧贴在了舱房门口。
舱门外随即响起了脚步声,不弃也是一惊,难道东方炻去而复返?她沉着的摸着火石点燃烛火,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油纸包。她才把东西藏在身后,舱房门就被推开,两名宫婢提着食盒进来对她福了福道:“皇上令婢子送饭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