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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832)

荷姨娘抿了抿红润饱满的唇,带了几分委屈,又缓缓压了下去,柔声道:“二奶奶说得是,妾身记住了。”

林谨容看也不看她,吩咐双喜:“来把地上的碎瓷片都打扫干净了。”随即自己取了帕子去擦早前泼洒在林玉珍身上的参茶。

芳龄哪里敢让林谨容身边的人来做这房里的事情,默不作声地接了双喜拿进去的笤帚和撮箕,埋着头打扫起来,荷姨娘手里捏着两片碎瓷,正要说什么,芳龄垂着眼把撮箕往她面前一放,淡淡地道:“请姨娘把碎瓷片扔这里头吧。”

荷姨娘默然将碎瓷片往撮箕里放了,又去倒水拧帕子,方嬷嬷走过去道:“老奴来,老奴来。姨娘您歇着。”

林玉珍恨声道:“我让你滚,没听见?耳朵大了盖住了?”

林谨容看了小星和阿柔一眼,小星和阿柔会意得,默然行了一礼,走过去将荷姨娘拉住了,低声劝道:“我们先下去吧。”

荷姨娘脸色煞白,沉默地跟着她二人往外走,走到门口,站住了,回过头来,沉静地看着林谨容。林谨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滴泪珠从荷姨娘长长的睫毛上落下来,她垂了眸子,慢慢转身走了出去,纤瘦的背影显得落寞又可怜。

林谨容收回目光,替林玉珍整了整衣服,低声道:“怒火伤肝,何必。钱财够用就好,自个儿的康健可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林玉珍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林谨容也不说话,就陪在一旁静坐着。她并不知道陆建新与林玉珍一共投了多少钱进去,但看林玉珍这模样,绝对不少。她由不得的又想起当年的林玉珍,那时陆云尚幼未嫁,林玉珍刚从江南回来,手里的资财极多,半点不把陆家其他人和林家的女人们放在眼里,就连买粮入中也不屑参与,何等的骄傲轻慢,短短几年间竟就落到了这个地步。

日影西斜,金红的日光从墙头一寸一寸地下移至墙上、窗前,又透过窗棂fèng隙照进来,射在林玉珍的脸上,林玉珍嫌它刺眼,便闭了闭眼睛,轻轻翻了个身。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顺着她的眼角滑下来,浸透了她的鬓角,她再控制不住,长长地悲鸣了一声。

所有人都惊住了。林谨容挥手示意方嬷嬷等人悉数退出去,递了一块帕子给林玉珍,安静地等她缓过气来。

良久,林玉珍方停住了流泪,却也不说话,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林谨容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姑母,和钱财比起来,自己的康健最紧要。咱们又不缺吃穿。”

林玉珍轻轻摇头:“我哪里是为了这个哭?我只是想,没有钱财儿子傍身的女人,可怜又可悲。”

她还是第一次和林谨容说这样泄气的话。林谨容看看林玉珍鬓间掺杂着那几根白发,带着细纹的眼角,情不自禁地摸了摸怀里的那几枚小小的钥匙,过几日便要将这几枚一直以来给自己莫名安定的钥匙交出去了,不知到时候会不会失落?林谨容垂着眸子想了片刻,轻轻摇头——前生与今生,她最大的区别在于,前生总想着靠别人,今生靠的是自己。只要她能活下去,只要她还能思考,无论失去多少钱财她都能重新赚回来。

林玉珍本来冲口说了那句话后是有些羞窘的,不见林谨容回答,忍不住就更懊恼,便想找点茬掩盖过去。可等她抬眼去看林谨容,只见林谨容垂眼看着地上,一脸的怔然,并无半点嘲笑或是幸灾乐祸的样子,忍不住又换了语气:“你是不是也投了钱的?”

林谨容见她真是关心,便也放柔了声音:“姑母莫替我担忧,我真不曾投钱。”

林玉珍倒也没说什么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该听你的话,或者是怪林谨容为什么没有死死拦住她之类的话,只低声道:“那就好。你去吧,好生照料毅郎,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晚饭你们不必过来伺候了。”

林谨容也就起身:“想必公爹也是极难过的,姑母若是能,宽慰一下他老人家也好;若是不能,也不要……”

林玉珍不耐烦:“知道,我不会和他吵。和他吵就是白白便宜了那骚狐狸”

林谨容见她口不择言,果然是气糊涂了,笑了笑,起身走出去。方嬷嬷迎上来小声道:“奶奶,适才打破那只茶盏,是老爷最爱的那对青瓷茶盏中的一只。”说到这里,已然是恨得咬牙切齿了。

林谨容沉默片刻,道:“不过是一只茶盏而已,难道太太还当不得一只茶盏?照实禀告就是了,老爷不会当回事的。只要互相体贴,其他外物算得什么?嬷嬷好生伺候着,有事来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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