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嗟吁,一个京军兵士冲了过来,扶了扶歪着的头盔,抹了抹脑门儿上的汗,结结巴巴地道:“兰尚书说……说……”
“说什么?”邬成坤气得啐他一口。
“说大将军你不听劝告,擅作自张,自食其果也是应当。如今晋军士气大增,京军且不可与他们硬碰硬,他已领兵退往霸县,并将此间情况上奏朝廷,请求陛下定夺,治你之罪。”
“什么?兰子安这个狗娘养的。”
邬成坤脸色苍白,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句,那种孤立无援的绝望、悲凉,和着晋军给他的一声声羞rǔ,使得他情绪几近崩溃。
数十年的战场生涯,他都没有做过逃兵。但这一刻,他不甘心死在这里,他必须要逃,要找兰子安那个王八糕子理论……
“呸!”狠狠吐一口唾沫在手心里,搓了搓,他一手握紧战刀,另一只手猛地拽住马缰绳便调转马头就往永定城门的反方向冲了过去,身形极快。
“快!抓住他!邬老狗要逃!”
离得近的晋军发现,大声嘶吼起来。
“抓住邬老狗!”好几个晋军扑了上去。
陈景离他不过数步之遥,可中间隔着晋军与京军,一时蹿不过去,看邬成坤背影越来越远,他着急地拍了拍马屁,大吼一声。
“斩邬成坤头颅者,赏银百两。”
他冷厉的声音还未落下,只见原本骑在马上的邬成坤,前倾的身子猛地一顿。像是突然被人施了定身术似的,他僵硬一瞬,突然缓缓转头。
他惊恐的目光里,是一种濒临死亡的绝望。
紧接着,“通”一声,他从马上栽下,一动也不动,一股股鲜血从他的脖子上溢出,顺着滑入泥泞,土黄色的泥,鲜红色的血混杂一起,显得格外狰狞。
“咝,死了!”
“邬老儿死了!”
有人抽气着,却不知是何人所为。
只见一支羽箭穿透了他的护甲,稳稳的从他的脖子贯入,要了他的性命,却没有给他交代一句遗言的时间。
邬成坤一死,京军全都乱了套。
退!退!退!他们不止往后退去。
“殿下!”
这时,有人高呼了一声,人群的视线便聚到赵樽身上。
天地之间,似乎瞬间寂静一片。
冷冷的风高高扬起赵樽的披风和他染血的战袍,他高居战马之上,手挽着弓箭,冷冽的眼神里带着狂傲的杀气,清越的声音,沉稳有力。
“陈景,记得你的一百两。”
陈景手上的钢刀微微垂下,鲜血滴入泥土,可他的目光惊愕着,看着不远处凝视自己的人,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堂堂晋王,一百两也要?
“喊话!”不待他回神,赵樽又冷冷吩咐。
“是!”陈景与他对视片刻,心里一叹,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京军兄弟听好了,你我本是同宗同祖,并无宿怨,吃大晏的饭,穿大晏的衣,是大晏的人,何苦自相残杀?”
“……殿下有令,放下武器投降者,一律无罪。愿意投奔晋王,晋军欢迎。想要自请离去,晋军也绝不阻挡!”
战争什么最重要?军心。
原本京军便乱了军,邬成坤一死更是如一盘散沙。他们之所以还在反抗,只是求生的本能。如今听了陈景的话,哪里还有半分战斗的意愿?
“丢掉武器,绝不追责!”
陈景连续喊了三次,京军中终是传来“哐当”一声。
大众都不喜欢出头,但有人出头,便会有随众心理。随着第一道武器落地的金铁声,京军兵士纷纷响应,丢下了手上的武器,无辜地看着之前的敌人,也看着人群中的赵樽,目光里有畏惧,也有活命的期待。
定安门前,死一般的寂静。
无数人并肩站在一处,却无人说话。
“跪!”
先前的侮rǔ,并没有让晋军释怀。
他们呐喊着,高举着战刀,喊声响彻天际。
“跪下!”
晋军围拢上去,把京军残兵圈在中间,手上长枪对准了他们的脑袋。而外围的大炮与火统,也闪着锐利的光芒。
“扑通!扑通!”
下饺子似的声音里,京军很快便跪了一地。
“晋王殿下饶命!”
“晋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樽高坐马背,居高临下的冷冷一扫。
“免!下去安置罢。”
邬成坤死了,京军投降了,耻rǔ洗刷了。晋军高举武器,列阵大吼着“晋王千岁”,而城门口的老百姓,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向赵樽行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