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七嘴巴张了张,狠狠扯着胸襟,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想问点什么,或想骂点什么,可一颗心却似滚入了沸腾的油锅,被油煎被火烧被切割,喉咙发不了声,像哑了,双耳“嗡嗡”直响,像聋了。眼前一片白茫茫的空洞,让她几乎不能呼吸,浑身无力,僵硬的身子如同涂上了一层混凝土,半丝都不能挪动。
“你想哭,就哭吧。”东方青玄说。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更没有哭。
“你恨我?恨不得杀死我?”他嘲弄的笑。
她仍是看着他,没有言语。
“你动不了手?”东方青玄瞄她一眼,垂着的左袖纹丝不动,只右袖拂了拂,右手慢慢垂下,像抚摸心爱之人一般摩挲一下绣春刀的刀柄,然后一寸一寸将它从鞘中抽出,缓缓走近,把刀柄递到她面前。
“来。动手。”
夏初七像是刚刚回神儿,看看他,又低下头,看看他白皙修长的指节,还有握在指节的中间,纹理漂亮作工精致的绣春刀柄。
“刀很漂亮。”
她赞了一句,把东方青玄听得微微一怔,她却似未觉,慢慢抬起头来,唇角轻颤。
“可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你若是有恨,就杀了我。”
东方青玄笑着把刀柄再往前送了一分,她没有去接,只是蹙起眉头,头部微微一偏,像是在审视他的表情,又像是疑惑他说的话。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一次是奇,二次就是怪了。
东方青玄不解地略微低头,注视着她放大的瞳孔。
“楚七,你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眉头锁得更紧,心脏像被水糙纠缠着,痛得一抽一抽的起伏,耳朵里除了一阵模糊不清的“嗡嗡”声,什么也没有。
“你在说什么?”
她别开头,不看他的嘴,再一次问。
“楚七你怎的了?听不清我说话?”东方青玄终是慌了,“哐当”一声,绣春刀应声落地,在光滑的方砖地上砸出一条长长的划痕。他却未顾他心爱的绣春刀,一只手猛地扼住夏初七的肩膀,另一只胳膊把她往面前一抱。
“你听见了吗?嗯?”
她微微眯眼,似乎没有听见刀体落地的刺耳声,只是看着方砖上那一条长长的划痕,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绣春刀果然很快。”
“楚七——”东方青玄急脸都扭曲了。
“东方青玄,你皱着眉头做甚?这不是你的风格。你不是说过吗?人活着得笑,因为死了,就要死很久。”
她出奇平静的语气,震撼着东方青玄。
“夏楚!楚七——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声音像呐喊,像嘶吼,她却丝毫未闻,只挪开眸子,望向烛台上的火舌,继续道,“这样快的绣春刀,割破一个婴儿的皮肤所需要的时间,可能比人体神经反射疼痛会更快。所以,她应该是真的体会不到……痛的。”
东方青玄看着她,一向从容的面色大变。
“楚七,你不要说这个。你先说,你有没有听见我的声音?你的耳朵怎么了?”
夏初七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像是听懂了他的意思,摇了摇头,轻轻推开他,把掉在地上的绣春刀捡起来,塞到他的手上,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痛是人间至苦。不痛,是幸。大都督,你也给我一刀,如何?”
“你也想死?”东方青玄恼了,猛地拂开她手上的绣春刀。那一把可怜的刀再一次被它的主人摔在了地上,得到它这一生的第二次舍弃,发出“咣咣”的哭泣声。
可刀在哭,夏初七却看着她在笑。
“不。试试刀锋,想感受一下她的感受。”顿一下,她又道:“大仇未报,我怎舍得去死?”
洪泰二十七年,大事频传。
八月二十,阖家团圆之日刚过去不久,南晏的和亲使者元小公爷,就带上南晏给乌仁公主的厚重彩礼,从京师渡口乘上官船一路北上,前往北狄去了。
八月二十二,定安侯家收养的小闺女满月,在侯府里请满月酒。为贺长公主,朝中去了不少的官吏,夏初七也偷偷的潜去了。
她去的时候是晚上,宴已散去,歌舞也罢,她的形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是,陪同她一起去的甲一发现,她去的时候,脸上写满了希望和期待,但等她从侯府里出来的时候,头顶上防风用的毡帽压得却更低了。仔细端详,她的眼角,似乎还有一抹湿润。
甲一没有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