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巫气,是楚地流行的,喜欢的。
卫洛刚刚出门,想了想,又回到房中把自己打扮得普通一点后,再走出来。
她走出来时,剑咎和殷允,都穿着新制的裳服,跪倒在大门外靠近街道处。在两个人的身前,摆着由三张几拼成的大桌子。几上面,呈放着新鲜的,热腾腾的米饭,这米饭共有四碗。米饭的旁边,是一整只的烧好的羊头,牛头,马头!这三牲,时人叫做太牢。另外还有一些鹿脯、兔ròu、黍汤、梁饭、枣子、榛子,栗子,白饼。
卫洛疑惑地看着那牛头马头,特别是看向那马头,她能认得出来,这是一匹二岁的黑鬃黑尾红马身上的。
据她所知,一般的人家,是供不起这样的祭品,最多也就是供一供羊头罢了。牛还不算什么,如马头,那是昂贵之极,也尊贵之极的物品。
按时人的理解,这已是很尊贵的祭祀了。
卫洛来到两人身后。她略侧了侧,在殷允的下方跪下。
这一天早上,有一点雾气,天空中寒气十分浓厚,只差没有下雪。
约过了一刻钟左右,一阵鼓声从正街处传来。那鼓声越来越近,间中伴有琴瑟等音。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一队穿着糙鞋,头上戴着竹冠,额上和两颊各用赭和墨,绘着古怪图案的中年人在一个老头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这伙人的两旁,是一队乐者,这乐器有钟、磐、琴、瑟、凤箫、龙笛、笙、损,所奏的音乐,中正平和中,透着淡淡喜悦,这乐音卫洛听过,叫《昭平》。
令卫洛好奇的是,这乐音中,有鼓声。
卫洛知道,鼓,在这个时代可是尊贵的,是帝王诸侯才能享用的乐器。就算楚熊问鼎,导致礼乐不再像以前那么尊贵,可这鼓声,依然很难在民间听到。
想来,今天是新春祭,一切自是不同。
三声鼓声,那个走在最前面的老头手一挥,在令得众人止步后,他大步来到三人身前。
他来到殷允的面前,略略退后三步后,跪下来,朝着那几上的三牲,双手向前平平伸出,平平落下,额头点地。
老头连行了三礼后,并没有站起。他只是直起腰身。
老头一直起腰身,殷允两人也坐直了。
那老头盯着跪在当中,最前面位置的殷允,严肃地问道:“君祖上何人,竟以马头祭祀?”
殷允严肃地看着他,朗声回道:“我祖商契!”
他这话一出,众人齐刷刷地往来。连同那些鼓乐吹损的乐师在内,竟是齐刷刷地向殷允躬身行了一礼!
商契,是商的开国帝王。没有想到这殷允,竟是殷商正统。
那老头得到了殷允的这个回答后,双手前伸,再次平平拜伏于地。这一礼,这老头是冲着殷允本人行的,而殷允此时,坐得笔直端直,生生地受了老头这一礼。
卫洛不知道,这老头,却是周室远房宗亲,身份十分高贵,能让他行如此大礼的,也只有上古几个帝王,以及夏商的正统后嗣。
老头行了一个大礼后,坐直身子,在《昭平》清乐中,再次问道:
“君可有子?”
他这话一出,殷允脸露愧色。
他向后移出两步,头一低,说道:“无!”
“怎可无子?你的妇人何在?”
那老头咄咄问出两句后,殷允已是以头点地,一脸羞愧的再不抬头。
那老头也不再问,他转头看向剑咎,问道:“君祖上何人?”
剑咎移着榻,向后退出两步,他双手前伸,朝着那老头平平地行了一个大礼后,严肃地说道:“我实孤儿,不知何人为祖,何人为父!”
那老头长叹一声,再不言语。
他缓缓退后,站起,他端过几上的一杯祭酒,纵声长歌起来。
老头所唱的歌单调十分古怪,全部由单音节组成,卫洛听了听,仿佛是,‘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惠肴蒸兮兰藉,莫挂酒兮椒浆。’
这支歌,单调很古怪,很有楚风巫音的味道。与卫洛在齐晋两地听到的歌调大不相同。
长歌一曲后,那老头转身,离去。
随着那老头转身,所有的人也跟着转身,乐音越去越远。
他们身影一离开视野,殷允和剑咎便站了起来,抬着那奉着祭品的几,大步向院中走回。
卫洛袖着手跟在他们身后,并没有上前帮忙。因为,她是妇人,她是没有资格碰这些祭品的。
这祭品一抬回,便可享用。三头大动物,再加上其余的酒ròu,够三人吃上一阵的了。
当天晚上,城中灯火通明,一夜都是焰火腾腾。越人们在腰间围着细鼓,整整敲打了一夜。鼓声中,有不少巫被众人用竹椅抬起,抬在头顶游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