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瑾知道。
京城中很多败落了的功勋之家就是这么过日子的。
“总归是要子孙们成气才行。”她道,“坐吃山也空。要不就别要面子,低调行事。能省下来的自然也就省下来了。”
这点程池倒挺赞成的。
周少瑾见水开,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提着烧了热水的铁壶走了过去,没话找话地道:“池舅舅在看什么呢?”
不知名的香气浅浅地萦绕在他的鼻尖。
程池微微笑,心情突然非常得愉悦,笑道:“就是你刚才翻的,刘甫之的骊山仙姥局。”
周少瑾只是笑。
她刚才看了一眼。完全看不懂,只觉得旁边还有一大块。大可重新再开辟一块地方再争胜负。
程池也没有指望她能看懂,去接她手中的茶壶。道:“小心烫着,我来吧!”
“不用,不用。”周少瑾笑道,“我来帮您洗杯子。”
程池瞥了她一眼,道:“你会吗?”
“我当然会啦!”周少瑾瞪了程池一眼,道,“不过是没有您的茶艺高明罢了!”
程池没有作声。
一副你明明知道的样子。
周少瑾讪讪然地笑,把铁壶递给程池。
程池动作娴熟地洗着碗子,烫着茶壶。
周少瑾就坐在一旁看着。
水一冲到茶壶里,茶香就飘了出来。
周少瑾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道:“真香。”
程池翘了嘴笑,把茶倒进小小的茶盅里。
两人闻着茶香,静静地喝了壶茶,他这才一边开始冲第二泡茶,一面开口道:“前世程笳嫁给了谁?”
周少瑾道:“李敬!”
眼睛却盯着程池的手瞧。
程池的手洁白修长,动作轻巧灵活,衬着淡色的哥窑茶盅,仿佛羊脂玉雕成的般,又充满了活力。
她不由看了看自己捏着茶盅的手。
纤细葱白,粉粉的指甲像花瓣似粉粉的沾在指尖。
也挺漂亮。
周少瑾满意地在心里点了点头,就听见程池道:“那你哭什么?”
她脸色绯红,道:“我真是想到了姐姐,池舅舅怎么还问?”
周少瑾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说这话的时候竟然嘟了嘟嘴,又甜又糯的声音既像是撇娇又像是求饶。
就是知道这小丫头片子是个无赖。
知道在自己面前躲不过,索性咬紧了牙关不开口。
若不是如意轩那边查不出什么来,他还需要在这里盘问她?
程池在心里轻哼了一声,道:“李敬待程笳很不好吗?”
“很好啊!”周少瑾好怕池舅舅cha手李敬和程笳的事。
没有了前世的事,李敬想娶程笳已经很困难了,如果池舅舅cha了手,他们俩个肯定不成了!
她忙把前世的事跟程池讲了一遍。
程池听着,胸口像被撕裂了般。
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这么没心肺没腑的。
以程笳的性子,要不是愧疚得无以自拔,又怎么会不敢去见她。又怎么会年纪轻轻的就郁郁寡欢而亡!
她倒好,说起来全无芥蒂。
这也更证实了他的猜测——可见前世程许不可能仅仅是失礼而已,他应该是做了更过份的事!
程池想着,心里就涌现出股炙灼的痛来。
小丫头像朵初春时开在枝头的花,粉嫩娇柔得不染一丝尘埃。程许,他怎么就做得出来?他怎么就忍心?
他闭了闭眼睛,强忍着才没有伸手去摸周少瑾的头发——他既然下了决心要离渐渐长大的小姑娘远一点,就应该有那个自制力。
周少瑾见程池的脸色有些不大好,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小声地道:“池舅舅。你是不是觉得李敬有什么不妥?”
前世,是李敬的人送翠环去找她的,然后翠环回了洛阳,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李敬的消息了。当然,如果要打听肯定是能打听得到的。是她不想打听,也不想知道。
她对程笳的感情很复杂,既有姐妹情谊,又有彻肤之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想这件人,这件事。
重生之后她才发现,因为她的逃避,很多事情她根本不知道。也不是她想像的那样,她就越发地不敢凭着前世所发生的事行事了。
程池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眼眸里全是不容置疑的信赖。心顿时就像塌了似的,软绵绵的,不禁露出个和煦的笑容来:“现在还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照你说的,李敬多半是喜欢上程笳。可不管事态怎么发展,那也都是三房的事。与我们无关,你以后少管他们的事。等到东窗事发,泸大太太气极之下说不定会迁怒于你。说是你从中给他们牵线搭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