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哥哥当成最重要的人,去尊敬,去爱护。’从小,祖母就这么教育我,‘外面有人要害你哥哥。你一定要保护好他,不能让他受伤了。’
‘你要紧紧跟在他身边,照顾好他。’
还有一句话:‘如果不是因为渊儿,我不会把你留下来。’
这句话她只说了一次。彼时我还很小。她大概觉得我不会记住,但是也没再提。
后来父亲听到了这些话,和祖母大吵了一场。我和楚渊躲在门后偷听,当祖母开始称呼我是‘杂种’到时候,楚渊急匆匆把我拖走了。
我没有问楚渊‘杂种’是什么意思,他看上去松了一口气。
我八岁那年,有瘟疫肆虐。楚渊外出和同学打球回来,晚饭的时候咽喉肿痛,咳血呕吐,一病不起。
洹州的医疗水平有限,楚渊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祖母绝望恐慌,腆着脸给丹阳去信,哀求祖父派军舰急送特效药来。祖父当时正带着徐王后离京避暑,徐后借口通讯不便,拖了四天才派人送药。
医生说楚渊这情况,恐怕支撑不到丹阳的药送到。祖母于绝望之中想到了我。
一直被隔离在别院的我被带回了主宅。父亲被祖母找了个事支开,我担当起了照顾病中兄长的职责。我给他擦汗,量体温,喂药,念故事书。他苍白虚弱,一直沉睡。而后我疲惫不堪,爬上床,挨着他睡着了。
次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我醒来,看到楚渊也在看着我。他双目清亮,恢复了神采,并且对我微笑。
奇迹就这么发生了。
楚渊神奇地痊愈,而我却病倒了。同样的浑身疼痛,黏膜出血,高烧昏迷。
我偶尔醒来,听见父亲和祖母在吵架。而楚渊总是守在我床边,双目通红,在哭。
不过我的运气也不算太坏。特效药赶在我咽气前送到了,救了我一条小命。我卧床休息了一个月,还得到了可以堆满一大间屋子的昂贵礼物,包括一匹洹州特产而相当稀有的可以凫水的麒麟鹿。楚璇羡慕死我了。
从那以后,我能感觉到楚渊和祖母的关系有些微妙的变化,而他对我愈发亲密。楚渊从来没耐心陪楚璇扮家家玩,却不论去哪里都把我带在身边。暑假里他甚至除了球队活动,其余时间都陪着我到处游玩。我就是那个时候跟着他学会了冲浪。
我觉得他有意不让我多和祖母接触,免得我再受她的影响。而祖母对我的批命一说愈发迷信,也很乐意我们兄妹俩形影不离。她专心栽培楚渊,顺带也栽培了我。她将沈家积累数百代的军事知识灌输给我们,给我们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我和楚渊一直维持那种形影不离的亲密状态很多年,直到长辈们觉得我们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于是我只身去朝歌念大学,而楚渊也很快结婚生子,听从长辈的安排,娶了一个沈家的女孩儿。
祖母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在被废了十六年后,王位重新回到我们这一房的手中。祖母终于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终极封号:沈太后。
退位的祖父和徐太后被送到‘永乐宫’去‘安度晚年’。那是一颗人造卫星,直径只有一千公里,重力和丹阳星无异。上面的人造景色优美,宫阙精致,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唯独交通不大方便。
祖母就是要这一对背叛她、带给她人生最大的坎坷和痛苦的男女,如嫦娥吴刚一样天天从自家窗户上眺望繁荣热闹的人间,却再也不能回来!
那时,佳肴美酒犹如穿肠毒药,山水宫阙就是铁栏寒窗。
而这还不算完。
我在朝歌念大二的时候,突然听说徐太后‘误食’了含有哨向阻断剂的食物,又因通讯问题,耽搁了四天,丹阳的药才送到。
为时已晚,徐太后和祖父已经解了契,再无那种美妙的灵魂共鸣和默契。徐太后还因此精神网多处崩塌,直接失感,又患上了严重的失狂症和精神分裂。
祖母说徐氏和祖父恩爱,不忍拆散两人,硬生生让他们三人这样在永乐宫上又生活了三年。听说这三年里,徐太后多次自杀,但是都被救了回来。祖父疲于照顾徐氏,也患上了抑郁症。
后来还是父亲看不下去,让徐氏所出的一个远嫁的公主把徐太后接走了。徐太后于七年后病逝。祖父闻讯大哭一场,之后彻底消沉。父亲要接他回丹阳,他也拒绝了,成日在宫里给徐氏刻木像。
我想,他应该是真的爱徐氏。不论是不是哨向,有没有精神结契,他们的爱是不掺假的。‘楚王深情’这传说再次得到验证,让祖母赢得也不大痛快。
从那以后,祖母夜里自窗户望向“永乐宫”的时候,心里回忆的,是几十年憋屈怨苦的生活,还是婚姻头几年里夫妻举案齐眉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