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红了脸,面无表情的看着空气。过了一会,他说:“夫人,你不要老是叫我们孩子。”
“噢?”
“你看起来比我们大不了几岁,老叫我们孩子、年轻人、小屁孩,其实我们都会觉得很奇怪。”
我扑哧一笑:“可是我已经四十岁了。你说的年轻,是易景阳帮我护肤有功。可是我确实四十岁了。”
他偏过头,看着我。
我看着远方:“更何况,二十年来,我每天每夜都盼望着四十岁的到来。你们不要总说我看起来年轻,这样我总会怕自己一觉醒来,自己其实只有三十岁,那就还有十年要等。等待太难熬太恐怖了。二十年是我的极限,是支持我活下来的极限。我只有这个极限了。”
他怔怔的看着我。
我今天的话说太多了!
我转换话题:“小孩,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立刻脸红了,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自己脚下的蚂蚁:“夫人,我可不可以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我难免觉得可疑,穷追不舍:“噢?是不是我认识的人?是不是朱婉?还是林红?你说,如果是我的侍女,我帮你牵线。就算是其他人,我也可以帮你的。”
他抿了抿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这么想?”
“啊?”
他猛然看着我,青涩未退的脸上是无比坚定的神情。他说:“我喜欢的,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人。我知道没有……什么可能,我只要看到她……就好了。”
我突然觉得尴尬。他不会……
他看着我。我跟他接触不多,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单纯快乐胆小害羞的男孩,他从来没有过如此坚定的神情。
“你这个小屁孩……”
“夫人。我原来也不知道的。”他仿佛事不关己的陈述,“我以为我会遇到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我以为我当然会喜欢一个跟我一样平凡的人,快快活活过一辈子。可是,我现在才知道,有些事情有些人真是注定的。我……不止一次看到她,夜夜睡不着,抱着脚坐在阳台上,那么孤独;不止一次看到,那么美丽的她总是茫然失神;她那么平易近人、体贴所有人,可是她唯独不体贴自己,明明还咳血,也不肯按医生的办法调养。”
我喝道:“放肆!”
年轻人震了震,却依然坚定的看着我。
“不要说了!”我喊道。
他又露出了那样的笑容:“连伟大的主人都拿她没办法,我也绝不会给她的生活造成困扰,我只要能够注视她,暗暗的关心她就好。”
我瞬间哽咽:“你这个孩子!”
“夫人,我知道你心里有个人。”他说,他是如此的细腻体贴,“夫人,您一定要保重身体,这是主人的愿望,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愿望。其实原本,我被调来保护您,确实有些不甘愿。可是我现在,却希望,能够无声的守护您一辈子。”
——分割线——
严家山晦涩不轻的表白,让我略为困扰。我并不希望看到一个年轻人面对这样绝望的爱情。生命这样珍贵,年轻人不懂好好爱下去、活下去。
于是我便注意了些,保持与年轻卫兵的距离。而严家山,也接连几天没在我面前出现。
可是我现在更为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我一直联系不上易景阳,护卫队长一直推说联系不上他。今天已经是八月五日了。离八月七日,还有两天。
午饭时,我让张姐开了瓶红酒。看着深红的液体从瓶中流出,我从张姐手里接过酒瓶,打量了一番。
张姐伸手想要接过,我却避开。
一声脆响,所有人都惊呆了。我将破碎的酒瓶对准自己左手手腕,轻轻划出一条血口,对着闻讯赶来的护卫队长说:“我要跟易景阳这个不肖子通话。”
通讯室。
护卫队长战战兢兢的将听筒递给我:“将军在外作战,没有视频通话设备。”
我点点头,接过听筒,张姐则抹着眼泪在一旁给我包扎手上伤口。
“景阳,是我。”我说,已经几个月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我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少寒。”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无比熟练的吐出我的名字。
我不悦:“叫妈。”
听筒里传来他的低笑声,我几乎可以想象出他不置可否的样子。
“到底有什么事?”他收起笑,字字有力,是他一贯的作风。
“我要见你。”我说,又加了一句,“我一定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