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道:“这一路的难逃民众,虽也有青壮,但不似这两人,看起来衣衫褴褛,肌块却鼓震有力,下盘更是稳当。另外一点,叫我确信他们身份的,是两人的腿脚,皆内弯,走路八字。”
高桓恍然大悟,脱口道:“是了!匈奴人小时便开始骑马,尤其是骑兵,一年四季,在马背上要多过在地上,常年累月,许多人的腿脚都会变成如此模样!方才那两人,若只有一人如此,尚可认为是巧合,两人都是如此,必定有诈!”
李穆笑道:“是了。我便是起了疑心,才叫你杀他们。诈了一下,果然露出马脚。今日运气也算不错,有所收获。走吧,这就回营去了,召人立刻议定详细方略。事宜速,不宜缓。拖久了,一来会给慕容替和匈奴人两军汇合的机会,二来,那两人迟迟不归,怕会引乌干的怀疑。”
高桓对自己的姐夫,佩服得是五体投地,忙抢着从一个随从手中牵来乌骓,恭敬地请李穆上马,自己在后紧紧追随,朝着军营,疾驰而去。
第157章
当夜,一骑便从石口出发,飞抵雁门,投去了李穆的一封书信。道已将燕国公主慕容喆带至,毫发无伤,要求尽快迎回长公主母子二人。
乌干一口答应,但额外附了一个条件,称天王为表达迎回公主的诚心,也是为了让李穆放心,三日之后,自己这边只派出一支千骑的人马。相对应的,要求李穆这边来迎长公主的人亦不能多过自己,军队止步于石口,在慕容公主平安抵达雁门之前,不得前行一步。
李穆承诺。
三日转眼过去。
按照原先的议定,双方各出一千人马会于方镇,交换人质。
随同高桓去往方镇的这一千骑兵,皆为少壮精锐,出发之前,整齐列队于石口大营的辕门之前,铠甲鲜明,全副武装。骄阳似火,将铠甲和刀剑的白芒映射在了他们的面容之上,一片肃杀。
李穆来到队列之前,亲手为士兵们斟酒壮行。
烈酒满碗。
他的目光,从面前那一排排年轻而昂扬的面孔之上掠过,最后落于立在骑队之前的高桓的身上,注视着他,一字一字地道:“此为首战,至关重要。若能如我所期,速战速决,则功劳全在于你和这一千将士。临行之前,满饮此杯,以为壮行!”
高桓面容坚毅,双目炯炯,双手高举酒碗,高声应道:“我等誓死效命,不负所托!”
身后将士齐齐和着他的誓词,声若惊雷,一同饮下这壮行之酒。
高头战马就在他们身后一字排开,宛如感受到了这临战前的激扬气氛,腾跳嘶鸣,声若天龙,仿佛恨不能下一刻便挣脱缰笼,冲上战场。
践行酒毕,高桓振臂高呼,翻身上了战马,率领这千骑人马,朝着方镇而去。
押着慕容喆的那辆幕车,从李穆的身畔经过。一道充满了幽怨和恨意的女子之声,从车中发出:“李穆,我慕容喆发誓,从今往后,我必……”
但是话音尚未落下,便已被周围军士齐声所发的慷慨高歌给压了下去,消弭无痕。
李穆神色平静,目送前方那列疾驰离开的战队的身影,目光最后眺向远处。
远处,在那目力所不能及的尽头,矗立着的那座雁门城关,便是这一战的目标。
……
高桓率这一千骑兵,半日便至方镇,乌干人马还未抵达,镇中空无一人。
悬弃着的尸首,前两日虽都已被掩埋,但烈日之下,满目黄沙,废弃的城垣,倒塌的围墙,大白天的远远望去,这里也如同沙漠中的一处坟场,鬼气森森。
高桓也不急,只领着军士来到镇子的北面,在数里之外的一处平地之上,摆开阵势。
日头渐渐西斜。
将士在烈日下等了半日,乌干的人马,却迟迟没有露面,开始按捺不住,情绪变得焦躁了起来,队列也不似一开始那样严整,渐渐松散。有人骂骂咧咧,有人松开衣领吹风,有人脱掉靴子,抖出鞋里的沙,也有后排的军士,干脆放下手中长槊,坐在地上歇脚。被高桓看到了,厉声叱骂,这才重新列队。
队列虽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军容却松松垮垮,军士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开始那种渴战的表情了。
这一切,都被埋伏在附近的探子收入眼中,一一报到了乌干的面前。
乌干的人马,其实早就已经到了,大早起,便藏匿在距离方镇书里之外的一座沙丘之后,迟迟没有露面而已。此刻听到回报,哈哈大笑,和身旁之人说道:“李穆也是浪得虚名,不过如此而已!他想必自恃身份,瞧不起我,这才派了他那个嘴上连毛都未曾长齐的小舅子过来!你们瞧着,等下我如何收拾他们!好叫李穆知道,天王可不是慕容替那种小白脸能比的,雁门更不是他撒野的地方。这一回,我定要他有去无回,葬身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