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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228)

高峤双目通红,看向太医。

一个太医惶恐地道:“陛下一向体虚,又火旺,久调不和,前次因服食五石散之故,险些出事,相公也是知道的。这些时日,虽不再服药,但早年之毒,怕已埋于脏腑,拔除不去。遭遇梦魇,心绪过激,又跌落在地,诱发卒中,这才……”

太医不住磕头,道定会全力救治,希冀治愈皇帝之疾。

高峤看向一旁的新安王萧道承。

他双目定定地望着皇帝,面如土色。

凡罹患卒中之疾,罕见有痊愈者,尤其似皇帝这般的重症。

最大的可能,不过也就这般做个活死人,在床上躺着,苟延残喘。

皇帝突然失了执政之能,短时间还行,若常年累月,国不可一日无君,迟早,必要让太子登基。

太子登基,有升为太后的许皇后和许泌在,往后朝堂之上,连自己如此的身份和地位,怕都要受到更多的牵制——倘若不是放不下时局,他早就有隐退之心了。

何况是靠依附皇帝而弄权的皇族?

只是原本以为这是将来之事。没有想到,皇帝突竟发如此恶疾,叫人完全措手不及。

高峤望向搂住太子,低头正在抹着眼泪的许皇后,又望着龙床上的皇帝,微微出神之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奔跑的脚步之声,转头,见妻子萧永嘉也已赶到了。

“阿弟!”

萧永嘉飞奔而入,扑到床前,握住了兴平帝的一只手,眼泪便落了下来。

皇帝看见她来了,猛地睁大眼睛,眼珠子斜视着皇后的方向,极力蠕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说不出来,反或许是太过用力了,脸色涨得通红,突然,眼睛一翻,晕厥了过去。

许泌神色凝重,萧道承如丧考妣,太子嚎啕大哭,太医围了上来,手忙脚乱地急救。

萧永嘉盯着自己的弟弟,慢慢地松了手,转身走了出去。

高峤见她面色苍白,知皇帝那里一时是好不了了,追了上去,正要叫她先去歇口气儿,萧永嘉却忽然停住脚步,转身道:“我阿弟突然发此恶疾,另有内情。他有话,道是被人所害,只是说不出来。我知道。”

高峤一怔,和妻子对望了片刻,立刻唤来陈团。

片刻后,陈团带来了一个宫人。乃兴平帝的一个贴身近侍。

萧永嘉神色严厉,盯了那宫人半晌,方问:“陛下近来,为何突然长居皇后宫中?”

宫人不敢和她对望,低头,惶恐地道:“禀长公主,奴不知。”

“皇后宫中,近来可有异常之人出入?”

“禀长公主,奴亦不十分清楚……”

萧永嘉冷冷地道:“你一个贴身伺候的,这也不知,那也不知!陛下被伺候成这样,留你还有何用!把他拉出去,砍了!”

陈团上前,拖着宫人便走。

宫人知这个长公主,几十年如一日地骄奢跋扈,如今迁怒于自己,要砍他的脑袋,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双腿顿时软倒在地,人扑了过去,哀求道:“长公主饶命!确有可疑一事,只是先前,奴不敢确定,且陛下亦再三严令,命奴不许传扬,奴才不敢说。”

“何事?”

事已至此,宫人哪里还敢隐瞒,低声道:“陛下这些时日出入皇后宫中,乃是因了皇后身边新进的一个侍女。那侍女似是鲜卑人,乃慕容替进献给皇后的,后来不知怎的,陛下就……”

宫人话还未完,高峤便恍然大悟,气得眼前发黑,险些晕厥过去。

身子晃了晃,没等稳住神,便道:“来人!立刻去把慕容替那厮抓起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等等,要留活口!”

陈团去时,高峤又厉声补了一句。

第80章

天亮了。

刚刚过去的这一夜,对于那些此刻才起身不久,开始新一日生活的建康民众来说,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

他们丝毫不知,壁垒森严的台城深处,那座皇宫之中,昨夜曾发生了怎样的一场惊心动魄的变故。

而对于高峤来说,这是一个彻夜难眠的锥心之夜。

那个以侍女身份被送到皇后宫中的鲜卑女子慕容喆,人已是不见了。

面对质问,许皇后的态度是愤怒的,一种被冤屈了的无比愤怒。

她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太子,抬起一双哭得红肿的眼,说冰冷的语气说,那个鲜卑女确是慕容替所献,只不过,乃是因她精通养生之道,而自己身体一向虚弱,太医调理无效,抱着试试的目的,一开始才将她留下为婢的。但前些时日,发觉并无多大用处,已将她遣出了宫。

至于如今去向,她并不知。

“我乃大虞皇后。宫中进个人,出个人,难道还要向尚书令报备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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