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些家里地少卖了地发愁日后生计的人们,这不亚于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大家都是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不过因为杨铁柱他们事先交代暂时不要往外透露,所以收地这事外面的人知道的很少。
大家也能理解别人的这种做法,人家家里也不是大财主,只是因为做生意赚了些钱,看同村的人急得火烧眉头,好心给大伙儿帮帮忙。别人银钱也有限,如果这事漏出去,不是让恩人家为难嘛。
是的,恩人。
每次听到有人这样感激涕零的称呼他们,杨铁柱等人心里总会觉得有些窘迫。毕竟自家的心思也没有那么纯良,也是因为能不亏银子反而还能赚些,才会出来收地的。
当然收地的最根本目的,还是为了能帮助一些无助的人,这点也是不能撇除的。
……
当所有的家当都换成了田契,大家都有些失落又有些满足。
失落的是好不容易攒了那么点银钱,一下子没有了。满足的是,换了田契也不差,毕竟这里的硬通货,除了金银,也就只有地了。
因为手里的银钱完全挥霍一空,本来打算到别处开小作坊的计划也只能搁置了。大家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家里,维持着眼前的生意。顺便安慰自己,没事没事,钱总是赚不完的,人命还是重要一些。
征召兵役的截止日期终于到了,落峡村哭声一片。
虽然有很多人家因为杨铁柱他们收地的行为,让家里孩子得以保全。但是还是有很多人家,因为种种考量没有舍得卖地,又或者没有地可卖,只能挥泪送服役的家人走。
那一天,杨铁柱两兄弟和杨氏一家都紧闭大门没有出去。那种悲伤的环境不适合他们这些侥幸的人去观看,去了除了徒增伤感也没有其他。
……
服役的人走了,整个落峡村仿佛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天也开始渐渐的冷了起来,昨天甚至下了一场小雪。
平日里在村里走着,总是可以碰到一些村民,不管说不说话,总是可以感觉到一片生机勃勃的,可是现在在村里道上走着,即使碰到行人,也都是低着头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服役的人走了,似乎连村里的生气也带走了。
可是日子还是得过着,也许过些日子,时间就能冲淡了悲伤。
……
杨家那里。
从何氏下葬以后,杨家就仿佛进入了安静的坟墓。
除了偶尔可以听到杨老爷子咳嗽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大房平时喜欢吵闹的几个娃儿也噤声了,因为只要他们一大声说话,他们的爹就会狠狠的给他们两巴掌。
王氏也不斤斤计较了,平日里有什么活儿还跟冯氏抢着干,似乎只要这样就能遮掩一些污秽。两家人空前的和谐,兄谦弟让妯娌友爱,包括王氏都不再找杨大姐的麻烦了,杨大姐干不干活,她仿佛没看到似的。
直到何氏真的走了以后,罪魁祸首的几个人才知道那一刻是什么样的感受,尤其是杨铁栓和杨学章两人。
厌恶、唾弃、心虚种种情绪就不说了,自己的心仿佛也压了一块大大的石头。虽然其他人都不知道,虽然知道的几个人从来也不提,但是他们终究还是逃不过心灵的谴责。
也许过些日子,让时间冲淡记忆,会好一些。但是至少此刻,是没有办法的。
尤其看到杨老爷子仿佛被抽了骨头似的,一天天萎靡起来,形容枯瘦,腰背佝偻,眼神空茫,不言不语,那种心灵的谴责更甚……
毕竟是自己的娘,叫了几十年的娘。她也许跋扈性格恶劣,但是至少对于他们的痛爱是没有少的。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自己会那么想,而且也就那样做了?为什么不再等等,也许再等等那种仿佛着了魔似的念头就会打消,也许再等等就会有其他很多的办法……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杨铁栓和杨学章总会这样拷问着自己。
可是答案是无解。
……
杨老爷子更加虚弱了,仿佛何氏的离去抽掉他所有的精气神儿。
杨老爷子病了,请了几次大夫过来看,也看不出来个所以然。
他躺在炕上,一天比一天虚弱……
家里的儿子媳妇女儿对他小心呵护,精心照顾,也似乎并不能让他好起来。
本来一个还算硬朗的老人,就那么一下子垮了,垮得再也看不出来以前的摸样。
从开始的不言不语,到后来吃得很少,到最后滴米不进,连这些日子一直精神恍惚的杨铁栓和杨学章都开始意识到,爹可能不行了……
全家都笼罩在一种恐慌的气氛当中。
终于在一天傍晚的时候,自何氏走后就没有开口说话的杨老爷子,终于开口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