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妨碍她们,我顾自的走出了庭院。怔怔的看着自己已然淤青的手背,应该是很难受吧……我光是听着那声嘶力竭的惨痛叫声,背脊就泛出了冷汗。难怪会说,孩子的出生日就是母亲的受难日。古代,男人的战场在朝廷,在沙场;而女人呢?则是在后院,在产房。
天色已暗了下来,可是孩子仍然不肯降生,步履十分的从容,并未急着来到这个世间。
我等急了,便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时不时把目光投向屋内。这时,产房微开了半扇门,明王妃走了出来。我欣喜的望着她,以为有好消息,可她却是遗憾的摇摇头,我的心蓦地沉了下来。
她徐徐走过来,拉起我的手握了握,说道,“生孩子就是这么折磨人,一定会没事的,你不用担心。”话虽如此,可我知道情况可不乐观,因为她的手跟腊月的寒冰一样的冷。
我张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选择了沉默。
蝉声在枝头不厌其烦的“吱呀”着,更添几分烦忧。
明王妃仰着头,静静的凝睇着天上的银盘,柔和的月光披洒在她身上,映出清冷的倒影。我独自一人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屋内的喊叫声时断时续,低气压笼罩在我们周围,气氛冷凝而沉重的,似乎谁也不愿意打破空气的沉闷。
最终是她先开了口,“宸芳是因昨夜收到四弟受伤的消息,所以才会动了胎气,只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我一怔,惊得揪住裙摆,紧张的问,“他受伤了?伤得重不重?现下如何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我一点风声都听不到的?
她轻轻的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不过应该性命无忧吧……”我才缓下心来,又听见她说,“其实,女人的一生图的是什么?仅是能孝顺父母,相夫教子就足够了。可是,她恐怕连这都做不到,因为四弟不爱她,甚至还怕她的孩子不受待见。沈姑娘,你说,这是不是很悲哀?”她说这话的时候,黑玉般沉凝的瞳眸直视着我,清秀的眉宇间自有一种不容忽视的贵气。
我讶异的扬眸瞅着她,觉得她似乎话里有话。
她是知道了什么?在质问我?我失笑着,心道,这两人果真是夫妻,连警告的语气都是一样的。可是,我没有必要接受这样的指控。我会来这里,不过是不忍拒绝那个正在在死神搏斗的人。从前方婼就说过,我这个人太难对人说“不”,总会吃亏的。瞧瞧,现眼报了,即使是一番好意人家也可能会在心里长刺儿。
我心里坦荡荡,不服输的迎上她审视的目光,“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凡事都讲求一个‘缘’,一切老天自有安排的,王妃您说,这是与不是?”我又巧妙的将话匣子抛给她。从我莫名奇妙的来到这里时,就知道不认不认还须认,命中注定的事,谁也强求不得。
她眼里闪过一抹苦楚,清锐的目光转为幽暗,忽而避开我的视线,转身往屋里走去。
我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算起来,她不过比我大一两年,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而她丈夫又是极富盛名的明王,年纪轻轻就担着王妃的头衔,不仅要张罗偌大的府邸,为了丈夫,还有可能需要周旋于女人之间,以免后院起火,肩头的重担不必男人轻松多少。如果萧泽天爱她,那么这一切还算得上值得,可若是不爱呢?那正如她所言的,这是女人的悲哀。
不过,我希望她和她的丈夫都清楚一点,我退让,并不意味着我胆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仅此而已。
孩子是伴随着清晨的第一道曙光降生的。听到孩子洪亮的哭声以后,我们都舒了口气。后来我看到了那个孩子,脸皱皱的,只有巴掌大,眼睛还没睁开,不知道是像母亲还是像玉奴。也许是因为不足月的关系,总觉得太小了。
这是玉奴的第一个孩子。
晴丝牵绪乱
明王妃说初生的孩子娇气,禁不得抱,所以我只看了孩子一眼就让奶娘给抱走了。我虽不精明,可也不至于糊涂到听不出她话语里客气的疏离。不过我不会介意的,反正这个孩子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此更好,不亲近,也就不会有感情。
当我走出勇王府,才真切的感觉到如释重负。在那明瓦高墙却静谧幽深的宅院中,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规矩多,人复杂,说话也得经过深思熟虑,那样活着太累了。也只有明王妃那样的人会甘之如饴,又或者说是如鱼得水。可是,我不行,也不愿。
天方露白,青石道上还是冷冷清清的。
在街角某处,木板门“咿呀”的敞开,一个粗布麻衣,挑着扁担的中年男子先走出来,在他身后,一素衣褥裙的妇人默默的目送着他离开,直到那身影隐没在晨曦中,才露出浅笑,转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