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那袁庄主似乎一直没把目光移开,只细致的打量着,那锐利如鹰隼的眸光,看得我浑身不自在,可我从未做任何亏心事,也不怕他瞧,便无畏的直视着他。他忽而大笑起来,意味不明,只往外喊了句,“来人哪!”说罢就有个丫头走了进来,他继而吩咐道,“你先带沈姑娘去厢房梳洗歇息,记住要伺候好了,不得有差池!”
“是的,老爷!”丫鬟敛神答道。
“沈姑娘一路跋涉,想必也是乏了,不如先去歇息吧,待明日老夫设宴再为你们洗尘。”我听得很清楚,他只是叫我去休息,并不包括先生。
我眉眼一挑,心道,如此看来他是要变相的支开我与先生独处了。我抿抿唇,转过头看了先生一下,见他给我一个放心的眼神,我才点点头,顺意的随着丫鬟往侧门出去。
家大业大,得到的待遇自然是极好的。我悠悠的泡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整个人精神爽利,反而没有初进城时那么困倦了。披散湿漉漉的头发,任其在风中自然干,了无睡意,就坐到了软榻前,推开窗往外看去,只余一轮皎洁的明月。
方才问了下,先生的住处就安排在我的对面,中间只隔着一个小花圃,不过,直到现在还是黑灯瞎火的,证明先生还没有回来。我不免有些负气的想,那人有什么紧要事?不能等明天再问么?我们长途跋涉了将近一个月,连好好的歇一晚也不行?
似乎是常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小时候是等奶娘落铺子回来,后来是等长秀,现如今,是等先生,那是一种不知名的缘由,可是却让我的心找到了依归。感觉,还有人在需要着我。
月儿若隐若现,花影摇曳,慢慢的延伸到栏杆上,在昏暗中吐露芳华。低垂的夜幕下,多少的灯火在点燃着,又有多少人夜不能寐……我等着等着,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的睡了。朦胧中,似乎感觉有一双温暖的大手在为我掖被,我不自禁的喊道,“妈妈,我想你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我才发现自己安安稳稳的睡在床上,看看四周,平静如常,莫不是我自己梦游了?不过啊……庄生梦蝶,蝶梦庄生,我是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这一梦就梦了十几年,而且,看不到尽头。
我甩甩头,才把手伸出被窝想伸个懒腰,很快就“咝”的一声哆嗦了下身子,又赶紧把手藏回被子里。好冷啊!怎么好像一夜变天了?
这时,有人轻轻的敲敲门,然后细细柔柔的声音响起,“姑娘,奴婢来服侍您您梳洗了。”
我轻轻的应了一声,才不情不愿的起来,抖着身子到屏风后把衣服穿好,可是套了几件在身,还是觉得很冷。
我穿戴好以后慢吞吞的走了出来,见那个丫头已经摆好梳洗用具,恭敬的站在一旁等着我,原是连巾帕都要替我拧,不过我我只是个裙带客人,不是主子,习惯了亲力亲为,也就免了。
也许她觉得我人还算和蔼,表现的更柔顺可人,大家交流的还不错。
她见我不停的哆嗦着身子,就笑着把放在一旁软榻上的披风拿过来,细心的给我披上,说道,“姑娘觉着冷吧?姑娘是第一次来邑宁吧?”
“嗯,第一次来。”这里似乎比柔阳,比东郡都要寒冷,让我这个喜暖的人受尽煎熬。
她笑了笑,又说,“今早这雪可是京城的初雪呢,您披上这个会觉着暖和些的。”
“真是谢谢你。”我感激的看着她说道。不自觉的拢紧了披风,果然感觉好了很多,至少冷风不会从领子袖子源源不断的凌虐着我的皮肤。
“奴婢哪里担得起姑娘的谢意?这是我家少爷吩咐备下的,说姑娘一路奔波,御寒的衣裳可能备得不周全,要再置办些才妥当。这京城可不比别处,如今才开始冷呢,千万可别冻着了。”她一边替我整理一边说道,剔透的眼像会说话似的诱人。
我微笑的点头应着,这大户人家的丫头就是不一样,说话八面玲珑,不夺主子的功劳,又显出自己的稳当。不由得想起先前在甄家陪着我的彤儿,如果她也有这丫头七分的伶俐,那么日子应该不至于太难过的。
她说早饭早已备好,我便跟着她往饭厅早去。一出门,瑟瑟寒风迎面扑来,像刀刮似的凌厉。我睁眼细看,果然,雪漫纷飞,片片染红尘,树上,屋瓦,地面都裹上了一层素白,到这时我才能清楚的看见这宅子的原貌,高屋建瓴,碧瓦高墙,富贵逼人,这,还只是一个客人住的园子而已。
整个山庄有多大,怕是目所不及。
我才一落座,就见到先生走进来,依旧是古朴的天青色长袍,显得神清气爽,见了我后,一边掀袍子落座,一边说道,“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