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代的族长,便是仲孙静月。他的母亲是前朝景帝的长姐,身份高贵,本与赵炽的女儿明兰公主订了婚约,只等他行了冠礼便成婚,谁知明兰公主没来得及等到那天便因病离世,再后来就是景朝没落,天下大乱,婚事就不了了之,直到景朝灭亡。是以他直至而立之年还未成家立业。
我并没想到先生竟有这么显赫的身世,无怪乎到哪里都备受推崇。只是,为什么穆朝史没有对此详细的记载,难道是都在我看不到的缺页上?我有些茫然。
那么,先生最终也会娶穆朝的某个公主吗?如果真是那样,他会愿意吗?只要一想到先生会跟别的人在一起,我的心里就酸酸涩涩的。
聪明如他,应该早就明白我的心意吧?为他做饭,缝衣,弹琴,磨墨,等门……这些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可是他只是低低的叹息一声,“傻丫头,我比你大十多年啊……”他的意思,是在拒绝我,觉得我不合适吧……也是,我没有家世,文不能文,武不能武,无才无貌,哪里能配得上他?在他的眼中,我至始至终都只是个长不大的丫头。
“小玥?”一声柔醇的轻唤,把我游离的神智拉了回来,我吓了一跳,一个不留神把手上的针扎进指头里,霎时殷红的血珠子便冒了出来。
“呀!”我疼得眯了眯眼,连忙把手指放到嘴里吮着。一抬眼,就迎上了一双幽邃温和的眼眸。
他今日并无束发,如缎的青丝只用发带随意地束着,显得潇洒而清逸。他踏前一步,朝我伸出手来想拉我,我一想起玉奴的话,眼神黯了黯,把手缩了回来。不知道是谁说的,越是君子的人,越让人难以面对。
不过这次先生一反谦和,竟然微微使力握住我的手,轻瞄了我一眼,轻缓的问道,“嗯?在跟我闹什么别扭?虽是小伤口,可若处理不好会留下后患的。一个姑娘家,伤在手上多不好。”他温和的叮咛,接着从袖袋里掏出一条白净的手帕细柔的替我包扎着。
我淡淡垂眸,望着自己的膝盖,撅着嘴驳道,“反正我又不是什么公主千金的,伤了就伤了,也无大碍。”
“说什么傻话!是谁跟你说闲话了?”他的语气依旧是不愠不火的,可是却让人听出了微微的不悦。
我咬着唇,偏过头不去看他,不想留恋不属于我的温柔。
他叹了口气,放下我的手站起身来,清悠的问道,“你还记得,在《素思》里,第九首诗句的上头你写了一句什么批注?”
我立即顿住,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愕然的抬头怔看着他。
赌书消得泼茶香——
眼前蓦地闪过某个新阳熠熠的午后,他在梧桐树下,与我探讨诗词,还相互考问对方的记忆里如何,猜中的人会得赏香茗一杯,犹如李清照和赵明诚那般,志趣相投,宁静而缱绻。相知相守的姻缘,是我一生的渴盼啊。
“所以我说你是傻丫头啊……”他似是恼了,深深的睨了我一眼,不再多说什么,径自推门而去。
我怔怔的回忆,低声重复着,“《素思》的第九首诗……是《离恨》?”而我在上面写的批注是——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心头重重一震,他的意思……是我想的那样吗?
回过神来,我猛的扔下手中针线,跨下卧榻穿上软鞋就冲了出去,追上还未走远的先生,紧紧的拉住他宽大的青衣袖子,喃喃的,轻轻的喊道,“先生……”心里跟着泛起了隐隐的期待。
“还唤我作什么?不是不理我了?”他故作冷漠的说着,可是脚步却停了下来。
“先生,你不是同我开玩笑吧?!”我慢吞吞的迟疑问着。
“嗯哼。”他闷闷的应了声,却坚持不回头。
我悄悄的从他背后探出头去,望着他背光的侧脸,一片柔和,那弯弯的眉目,微勾的嘴唇,都出卖了他的真心。笑得那般的和煦,那般可爱的先生啊……
“先生!”我情不自禁的喊着,在这冰冷的冬日感觉到满心的温暖和喜悦。
“嗯?”他眉眼含笑的应着。
“先生!”我抿唇笑道。
“好好说话!”他眉梢一挑,哭笑不得的瞅着我。
我轻轻的抱住他,细声说道,“如果一辈子都能这样,我叫了你,你又在身边应了我,那就真的太好了。”这个人,是我想执手一生的人。
风乍起,落叶翩翩。
在陶然忘情间,爱意在悄无声息的滋长着。
如果往后的日子都可以像今天就好了,我已别无所求。
希望老天能如我所愿。
先生有个习惯,就是当他不想被人打扰的时候,房门就会紧紧的闭着。而今天他已闷在屋子里一个上午,连午饭都不出来吃,是又遇到什么难以抉择的事了吗?是跟朝廷有关的?我难免胡思乱想起来,想进去关心他,又怕扰了他的思绪,于是只能坐在他门前的青阶下等着,看着绯红的裙摆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