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右安神色不经意地舒展,微微一笑:“我不大吃宵夜的,不用你天天做。你饭吃了吗?”
嘉芙脸庞泛出浅浅红晕,小声地道:“方才我自己已经吃了。”
裴右安眼底掠过一丝连他自己也未觉察的浅浅笑意,略微颔首,随即示意她坐到近旁一张椅上。
嘉芙一愣,又听他叫自己伸手平放于桌面,这才明白了过来,心里其实有些不情愿,却不敢违逆,只好伸出了手。
裴右安轻轻为她卷了衣袖,指与肌肤毫无碰触,露出一段白腻腻的玉腕,双指方轻搭脉于上,完毕,便收手,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列字,道:“并无大碍。等下我便叫人照这方子给你煎药,今晚起,睡前两刻时辰服用,有助安神入眠。”
“药不会很苦,药性和熟蜂蜜相和,稍凉后加些,亦可补血养阴。”
他想了下,又道,提笔添了几字。
嘉芙定定地望着裴右安,双眸渐渐泪光莹然,见他偏脸,看向了自己,慌忙扭头,抬手以指飞快地擦了擦眼睛。
“怎的了?除了夜梦多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尽管告诉我。”
裴右安望着她,声音听起来也格外的柔和。
嘉芙摇头,低声道:“我在想,表哥对我这么好,就算你开的药吃了还会做恶梦,我也不好再烦扰你了……”
裴右安提笔悬腕于纸上的那只手微微一顿,瞥了她一眼。
嘉芙却没看他,只顾自己低头,吸了口气,又道:“表哥你明日一早就要出门了,晚上也早些睡吧,我不打扰你了。你放心走吧,不要管我了,我一个人在家,一定会好好的。”
她抬起脸,朝望着自己的裴右安露出一个强作欢欣的可怜笑容,站了起来,端起托盘,出了书房,伴随着一阵轻悄的脚步声,身影消失在了门后。
……
银环送来了煎好的药,并一罐熬过的熟蜜,在旁等药稍凉后再添加蜂蜜。嘉芙说自己会加,打发她走了。
等银环出去,她端起药,倒在了屋角的一株杜鹃盆景泥里。
很明显,裴右安对周王妃和萧胤棠的认识,远不及她来的刻骨铭心。
可是有些话,她却又没法和他讲明白。
不管萧胤棠接下来会不会对她下手,或是什么时候下手,她都想跟着裴右安。他去哪里,她也去哪里。
明早他就走了,这个晚上,她决定就睁着眼睛熬足一宿,抓住最后的机会,再赌一把。
她真的极想他就在自己的身边。只有时时能看到他的身影,她才能感到彻底的安心。
夜深了,嘉芙从c黄上爬起来,再次来到窗后,看向书房的时候,心微微一跳。
书房原本一直亮着的灯火灭了,月影下,她看到一个身影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裴右安去往他的卧房,走了几步,身影停住,他转过了头。
今夜月光皎洁,她看的清清楚楚,他脸朝过来的方向,就是自己的所在的这扇窗口。
她急忙缩了回去,等砰砰跳动的心渐渐平定,片刻后,再悄悄探头出去。
那里已经不见了人。庭院里空空荡荡,唯余白色月光,一片清辉。
……
翌日,裴右安天不亮就起身。随他一道上路的随从和侍卫也早到了,一队人马等候在外,整装待发。
早膳不见嘉芙。裴右安待要走了,也不见她露面相送。回首望了几眼,脚步微微迟疑。
不知她服了自己开的药,昨夜睡的如何?
裴右安刚想叫银环去问一声,忽又想了起来,今日天亮还没多久,并非是她迟了,而是自己比平常起身要早,此刻她想必还在睡梦之中,便打消了念头。
裴右安被管事等人送出二门厅堂,又想起她那日向自己倾诉忧惧,被萧胤棠逼迫以致于恶梦缠身的一幕,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身后那座圆楼。虽先前已吩咐过的,想了下,又将奉了他命留下守护她的侍卫队长杨云叫来,再次叮嘱了一番。
杨云信誓承诺。
裴右安知他武艺高强,行事素来也稳重,稍稍放下了心,继续朝外而去,至大门口,管事领着跟出来的下人恭声相送。
裴右安命人都散去,从一侍卫手中接过马鞭,待要出门,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昨夜她被自己冷待后,无奈寻到书房的一幕。
昨夜他睡的其实也不好。睡梦轻浅,闭上眼睛,模模糊糊,似都是她怕他着恼,强作笑颜暗求谅解的一番模样。
裴右安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待她的冷硬。
她负气,不愿下来吃饭,想让自己哄她,这也是人之常情,小女孩儿的一点小心思罢了,虽然幼稚,但也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