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半月之前,泉州甄家为扩修船坞,深挖淤积了多年海沙而变得越来越浅的坞口之时,在淤泥和堆沙之下,挖出了一枚四方玺印,冲刷干净之后,发现玉玺之上竟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篆文,当时引来无数民众观看,有见多识广之人说明了来历,人人朝天跪拜,随后一道,将显身祥瑞护送到了官府,泉州知府认出,此方应当便是先前失踪了的那面玉玺,顺安王一朝消失匿迹,如今却重见天日,立刻以红布包裹,收入锦盒,带了甄家之人和泉州当地推举出来的士绅宿老,一行人敲锣打鼓,献送到了福建巡抚衙门。
高怀远欣喜若狂,亲自护送玉玺,日夜兼程,方才终于赶到了京城,因没有上命,不敢擅自入城,此刻一行人,就在城门之外等候,以献祥瑞。
第84章
太监报完了讯,喜笑颜开,巴巴地看向李元贵,见他眼睛一亮,露出喜色,只是还没笑开,这喜色便突然冻住,似又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不禁疑惑,小声地道:“干爹,你怎么了?”
李元贵这才回过神儿,脸上重新露出笑容,点头道:“好消息。你暂等着,我这就去回禀万岁。”
李元贵转过身,面上那丝笑容便再次消失。
丢失了多年的传国玉玺重见天日,地方以祥瑞献上,说明今上乃真命天子,天命所归,这原本是件天大的好事,但是凑在这个时候发现,恰好又是在泉州甄家的船坞里重见天日,如此巧合,内中缘由,李元贵怎会想不明白。
裴右安竟然连这一步也考虑到了,这一手安排,如同棋局里的天眼,一子落下,彻底便堵了皇帝的路。心思之缜密,果然非一般人能及,可谓算无遗策。
但这也恰说明了一点,他在做那件事的时候,就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将身边人也都安排好了后路,而自己,宁愿承受皇帝的雷霆之怒,也矢志不改,甚至甘用性命去护那少年。
在这件事情上,裴右安的抉择有多坚定,皇帝随之而来的怒火就会有多么的巨大。
李元贵深知这一点,所以更无法想象,这个时候,倘若自己把消息给禀上去,皇帝的怒气,将会是如何的可怕。
他压下心中涌出的不安,入内,斟酌着言辞,小心地将方才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这几日,朝会、议事、召见大臣、批阅奏折,朝廷内外,事情是一件不少,皇帝这里,却没往日顺畅,至今日,案上已经堆积了数日未看的奏章,前所未见,李元贵入内禀话之时,皇帝原本正低头在批着奏折,一边批,一边听他说话,听到甄家因修建船坞,挖出了传国玉玺,泉州民众以为天降祥瑞,高怀远日夜兼程送了过来,神色陡然凝住,提笔的那手也定在了半空,一动不动。
皇帝慢慢地抬起头,双目圆睁,望着前方,仿佛那里站了什么人似的,提笔的那只手,也微微地开始颤抖。
一滴墨汁,渐渐凝聚到了笔尖,随着皇帝那只手的不断颤动,倏然滴落,溅在了笔下的奏折页上。
“万岁!”
虽没见到最为担心的大发雷霆,但皇帝此刻的这个样子,也着实吓人不轻。
李元贵见他脸色亦是渐渐发白,唤了一声。
皇帝肩膀微微一晃,闭了闭目,手中笔管渐渐歪了,从指间无力地滑落了下来。
“万岁当心龙体!”
李元贵慌忙扶住了他。
皇帝闭目,以手撑额,半晌,一动不动。
“万岁若体有不适,奴婢这就去唤太医!”
李元贵抬头,便要唤入宫人。
“不必了。”
皇帝慢慢地睁开眼睛,声音有些嘶哑。
“朕没事……”
他又道了一声,坐着,脸色灰白,眼底黯淡,目光发直。
李元贵在他身边跟随了几十年,纵然早先被天禧帝和顺安王打压的最厉害的时候,也没见他露出过如此疲惫的模样,看的有些心惊,又担心不已。
“万岁……”
“高怀远那些人,你代朕去看一下吧,先安顿了。朕有些累了,先去歇了……”
“这些奏折,留到明日再看……”
皇帝最后喃喃地道了一句,慢慢地起身,走了出去,脚步有些沉重。
……
次日早朝,文武百官获悉,那面传国玉玺不久前竟在泉州重见天日,巧的是,还是在裴右安岳家所有的船坞里发现的,福建巡抚护着这天降祥瑞,昨夜连夜送抵京城,今晨敲锣打鼓,百姓闻讯,竞相出街迎接。
百官欢欣,纷纷对着皇帝歌功颂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