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在地狱里挣扎沉浮多年,怎么忍心剑奴有一天也走上同样的道路。
在得知剑奴三天内斩杀地下王宫几百名同期门徒时,聂飞眼中有两行清泪缓缓流淌下来。
他虽不喜剑奴手中沾满鲜血,但私心里却又不希望她太过软弱,这种矛盾的心情,在得知剑奴安全走出地下王宫时,尽数化为了轻松。
是的,聂飞从未有如此轻松的时候,这些年来他一直被仇恨纠缠,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怎么样才能够报仇雪恨。
作为杀手,命运身不由己,若不杀人,就只能等着被人杀。
他的人生已然肮脏至此,无论如何都不能害了剑奴。
所以,趁着阿泰不在,聂飞以他自己选择的死亡方式结束了生命,以此来换取剑奴的自由。
********************************************
房间内,剑奴看到聂飞静静地躺在床上,只当他是睡着了,正欲上前唤醒兄长,告诉他生存有望时,手臂却被默默无语的阿泰拉住。
那是阿泰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触摸剑奴。就是面前这位浑身冰冷泛着尖刺的小女孩,有一天竟然会成为凤门杀手统领,当然这是后话。
当时的阿泰除了惊觉剑奴手腕极其纤细之外,记忆最深的却是她的眼睛,冰冷但却隐含询问。
“他死了。”阿泰惨淡一笑,渐渐松开手。
他知道,从此以后这个孩子再也不会站在院子门口等待他的平安归来,即使她每次等待的那个人是她的哥哥。
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每次见到剑奴时,他的心里总是会伴随着疼痛存在,面对聂飞,她很喜欢微笑,她笑的时候,清冷的双眸总是会有一丝极其浅淡的忧郁,甚至是绝望。
他知道她不是一个开心的孩子,而且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会再开心的起来。
剑奴如遭雷击,弱小的身体在片刻间竟然颤抖的厉害,眼神震惊、狂乱。
布满血污的小脸,异常的苍白,她在极力隐忍着。她忽然大步冲到床边,但却极其缓慢的伸手探上聂飞的鼻息,她还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那一探,剑奴瞬间面色一变,怔怔地站在原地,忽然双手遮着脸庞,像个无助的孩子蹲在地上,浑身缩成一团,有极其压抑的哭声从她的唇齿间缓缓流淌出来。
阿泰心思一痛,看向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凤简,不知哪来的勇气,蓦然跪在地上,沉声道:“属下求主上放过剑奴,还她自由。”
不怒反笑,凤简冷冷道:“你该庆幸我今天心情尚佳,不愿杀生。”
听闻此言,阿泰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的颤抖着,他在害怕,在不安,但却依然咬牙僵硬的跪在原地。
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最有勇气的一次下跪和恳求。
凤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小女孩,淡声反问阿泰:“你又怎知,她会不会心甘情愿领你这份情呢?”
阿泰怔怔地看着剑奴,嘴唇微微颤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室内沉寂,三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剑奴缓缓站起身来,看向凤简时,眼神冷漠,眉宇间的寒意锋利如芒,若他一开始就肯搭救哥哥,哥哥又怎会死?
她恨凤简,却又不得不依附他生存。
剑奴把目光移到阿泰身上,“主上说得对。阿泰,我不会领你的情。”永远都不会领任何人的情。
阿泰脸庞在微微抽搐,唇瓣动了好几次,这才发出声音来:“就算为了你哥哥,你也不能够……”
剑奴冷冷的打断阿泰的话,抬头看他,出口之声戾气横生:“我要报仇。”
若她想杀池墨堂堂主,就必须依靠凤门的力量,至少在她还没有强大之前,她哪都不会去。
***************************************
杀,永无止境的杀戮,渐渐蒙蔽了剑奴的双眸,也麻木了她的心。
这是一条不归路,她并不后悔。
在多少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不成眠。
有时,她会忍不住去恨聂飞,恨他当初的决绝;恨他为什么不多等等她就选择了咬舌自尽;恨他留下她一人独自去阴司会见爹娘,徒留她一人活在仇恨的欲海里颠簸流离。
难道他忘了吗?破庙里,他将她抱在怀里取暖,语声坚定:“阿奴,谁都不能让我们死,我们要好好的活着。”
如今誓言尚在,犹言过耳,她还活着,但当初说这番话的人却早已长埋黄土之下,永远闭上了他的眼睛,再也无法醒来,更不会在她痛苦无助的时候,摸着她的头,温柔地对她说,“阿奴,你还有我。”
她彻头彻尾的成为了一个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