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最为急迫的,是楚玉的安危,因而容止头一句话,便直指冯亭,也直指核心。
冯亭轻笑一下,与容止肖似但又多出三分英气艳丽的脸容蒙着浅浅蓝光,显得幽诡难测:“你竟不奇怪,我为何要设计你,又或者,如何与天如镜联手的么?”
容止淡淡道:“前一问我知道,后一问眼下已成定局,我不必深究,你若是愿说,便说来听听,若是不愿,也不必在此兜圈子,我没那闲工夫。”
见到冯亭之前,他心忧如焚几乎不能自持,但入殿之后,他却又瞬间恢复了波澜不兴的平静,以稳固强大的自制力控制住接近崩毁的心神,展现于面上的,是冰雪般冷彻的从容与高雅。
冯亭要反他,无非是不愿继续再做他的傀儡,虽说贵为太后,但冯亭一切较大的施政举动,都需要经过他的许可,朝野有一半在他掌握之中,倘若冯亭全无野心得过且过倒也罢了,但她偏偏野心勃勃,连拓拔弘的权力都想夺过来,更不可能甘心一直受他制约。
容止虽然知道冯亭心有不甘,却没有料到,她竟然会在除掉拓拔弘之前发难。
天如镜的存在,左右了这个意外。
因容止漫不经心的语气,冯亭一愣,随即又想起自己这位兄弟是最擅长骗人的,于是再度冷笑起来:“你约莫是不知道,数年前天如镜初到北魏,最先找上的人,却是我。”
第272章 她在悬崖边
容止不知道,楚玉不知道,甚至拓拔弘冯亭也不知道,史书上的记载是怎样的,今后历史的发展又是如何。
但是天如镜知道。
小拓拔五岁的时候,冯太后会逼迫拓拔弘传位于太子,随后把持朝政近二十年,成就一个传奇——这是此后的事。
因此天如镜来到北魏时,最先找到的人,并非拓拔弘,而是才成为太后的冯亭,他知道这才是今后真正的掌权者,那个时候,容止还身在洛阳,不慌不忙地思索他与楚玉之间的关系。
天如镜找到冯亭,最开始,只是想要了解一下北魏的局势,却意外从冯亭口中得知容止与她的关系,随即意识到容止心中的志向,为了阻止容止,他主动向冯亭提出联手。
拓拔弘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幌子,是天如镜用以掩人耳目的棋子。
天如镜见冯亭,与冯亭定下对付容止的计策,接着假意投向拓拔弘,这几年来他与冯亭甚至没有说上几句话,可是两人每一次目光交错,他们都知道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
——是容止。
几年下来,他们不动声色,以退为进,任由容止势力壮大,逐渐地形成一个整体,同时北魏的朝政,也藉由他暗中操控的那只手,整顿得越来越似模似样。
容止甚至制定出了今后二十年内的施政计划,冯亭只需稍加改动使用便可。
他们小心隐藏着真正的目的,等待一个机会,等待容止的弱点越来越明显和深刻,终于在这一刻,与花错两地联合遥相呼应,瞄准容止最薄弱的地方,向他发难。
空气中仿佛有一种凝滞般的沉重,过了一会儿,容止才发觉是他自己忘了呼吸。
这是一个局,一个五年前便设下的,针对他一个人而设置的局。
这些年的平静无波,是为了引他入局,也是为了让他渐渐放松警戒。
若论才智,冯亭绝不是容止的对手,倘若在政事上明刀明枪地争夺,又或者凭各自势力较量,冯亭天如镜花错甚至加上拓拔弘绑在一起,也未必能有容止一半能耐,但冯亭在宫廷中长大,她更为擅长的,是针对人,而非势,她此番攻的,是容止心性上难得的空隙,出手迅捷无伦妙至颠沛,以至于容止甚至还未来得及防备,便中了这一记绝杀。
花错是剑,天如镜是盾,而幕后操纵的人,还是冯亭。
容止轻轻地舒了口气,他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丝毫不带火气:“阿亭,我小觑你了。”他静静地问:“那么现在洛阳如何?花错已经出手了?”
冯亭也同样微笑道:“不错。”
容止平静地道:“你要什么,我都可应允,但是你怎么担保在我应允之后,你能周全楚玉安危?”他心如明镜,冯亭不会杀死楚玉,否则便失去了与他谈判的资本,但是冯亭也不会给出空暇让他有救回楚玉的机会,眼下,洛阳那边大约已经动上了手,楚玉的生命等不到他赶赴两千里去挽救。
冯亭却没有回答容止的问题,听到“都可应允”这话后,她双眼一亮,问道:“你当真什么都舍得?”
此时不须她回答,容止自己也找到了答案,因为他看见天如镜的神情稍稍动了动,如此看来,另外一个关键,便在天如镜身上,他的作用不仅仅保全冯亭这个人,他应该还有某种非常手段,能转瞬间改变洛阳的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