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还以为将落入地狱,可下一秒睁开眼睛,却瞧见身边是天堂。
江淹听着那一个字一个字的声音,每个字他都知道,但是合在一起,那意思却是那么的令人不敢置信。他震惊得甚至连手掌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他梦想了那么久的,自由和前程,两样东西,同时呈在了他面前。
唾手可得。
伴随着醒悟一起来的是欣喜若狂,江淹狭长的眼睛里闪过热烈的神采,他伸出双手,就要接过楚玉手上的信封,他可以离开这个牢笼,他可以尽情的施展自己的才华……
江淹脑海一片空白,他深吸一口气,就要镇重的接下那封信,可是这时背后却传来一声轻咳,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曾经与他探讨诗文,曾经与他密谋议事……心头好像蓦地打响一声霹雳,江淹脸色刷白,他看着面前含笑的楚玉,忽然明白了她这封信的用意。
离间。
他不动,楚玉也不动,就那么笑吟吟的手执信封,维持着递给他的姿态。
她悠然微笑:你接还是不接?
这不是阴谋,这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阳谋,就这么坦然的摆在明面上给他看,可是江淹偏偏无法拒绝。
现在楚玉手上拿着的,是他梦寐以求的,只要接过来,他就不再需要冒险,能够平安的离开,平安的奔赴前程……可是这么做的前提是——
背叛桓远。
桓远的身份,他略微了解一二,假如按照正常的途径,桓远此生都不能脱离牢笼,因为这个理由,桓远才会冒险考虑反叛的事,他这么一走,等于在桓远毫无防备的地方,给他血淋淋的一刀。
就算别人不知道,可是江淹自己却明白,他与桓远之间相知相惜心灵相通的情谊,虽然那日在公主面前是做戏,可戏是假,情是真,若不是两年深厚的交往,又如何能做出那样逼真的戏来?
看出江淹的动摇,楚玉温声的再加一把火:“你素来有才名,建平王应该会很喜欢,你曾经做过的诗文我已经派人给他送去了,只要你去,就能得到他的任用。”说着楚玉觉得有些好笑,觉得自己好像是拿着香甜的毒苹果引诱人的巫婆,不过这毒苹果对于江淹有益无害,所损害的,不过是另一个人的利益罢了。
她并不太担心江淹最后会拒绝。
一面是安逸的仕途与可见的自由,一面是已经可以算是失败的反叛,一面是无限风光,一面是崎岖坎坷,一面是锦袍加身,一面是流血死亡。
利益得失是永恒的矛盾焦点。
人皆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想起早亡的父亲,想起母亲对自己的期望,脸色像是纸一样的苍白,江淹的手指微微颤抖,从楚玉手上接过了重逾千钧的举荐信,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容止不着痕迹的微微摇了摇头,轻叹口气。
楚玉满意的笑笑。
第016章 刚极容易折
江淹袖子里揣着沉甸甸的信件,脚步不是太稳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他一直不敢去看桓远,害怕看见他面上的责难,怨怼,指控,这任何一种情绪都会刺伤他。
江淹之后,是另外五人,楚玉亲自把信交给每一个人,十分温和的给予适当的勉励,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宽容的上位者,没有得到举荐的,也在这其中看到了希望,有的甚至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态。
可是席中一人,风仪古雅,面色却凄厉惨白,眼神幽冷似鬼。
这个人是桓远。
入眼是灿烂的春光,桓远却只觉得自己身处隆冬,满枝雪白的杏花尽作冰雪。
他本以为就算被公主发现事败,也不过就是一个死字,却没料到楚玉采取了这样的手段,她不要他死,她要他众叛亲离被所有人背弃。
他不在乎失败,可他在乎江淹。
直至现在,他还记得,昔日在容止阁楼之中,他与江淹有一段时间同处一室,但彼此都不交谈,直到有一天两人在找书的时候,不约而同的摸上同一本,看向对方,才忍不住开了口:
“这位……”
“兄台……”
支离破碎片片飘零……全都一去不返了。
……
安排好了六人,楚玉心情放松了不少,她端起酒杯,下意识的瞥向桓远所在的方向,想要看看现在他是何神情,目光触及桓远神情,楚玉愣了一下,虽然计划是她安排的,可她没料到江淹的背叛给桓远的打击那么大。
虽然心头有些过意不去,但是假如再来一次,楚玉还是不会改变做法,毕竟此事不可不为,她并非真正的山阴公主,暂时无法掌控全局从容布置,只能别辟蹊径分化他们。
宴席散后,楚玉特地留下江淹,给他敬了三杯送别酒,微笑道:“建平王向来喜欢文章书籍,并且也是年轻人,你在他那里,一定能够如鱼得水,我在此祝你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