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一笛果真是如李泰形容的这样,喜欢愚弄人,他所说关于李泰眼睛的事,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叫她庆幸的是,李泰的梦魔虽解了快半年,但眼睛暂时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兆,她还有时间去想办法。
所以,她这会儿要问的,另有其事。室内静了片刻,才听她略粗哑的声音又响起:
“那日我在雾林失踪,你担心吗?”
“嗯。”他背对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坦然地承认自己的担忧。
“蜒蜒姐说,你进去找过我,可是林里毒气太重,无法深入,你便无功而返,但沈大哥说,他路上想回去雾林再找我,可你不同意,他说你不顾我死活,你是吗?”
“嘎嘣”一声,遗玉听见这清脆的骨节声,刚垂下眼睑,就听他沉声道:
“不是,我一一”
“我该换药了,”像是上了瘾,遗玉再一次打断他的话,“你帮我去找蜒蜒姐过来,好吗?”
李泰转过身,就见她动作缓慢地缩回被子里,他又握了下拳,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解释,走过去给她盖好了被子,低声道:
“下午我同剑堂他们要出山,去采买些东西,十日内会回来,萧蜓留下照顾你,你可是有什么想要的,介时我捎带回来。”
遗玉闭上眼睛,暗暗闻着他凑近时身上的味道,轻声道:
“没有,你们路上小心。”
话毕,就感觉唇上被他轻抚了一下,又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后,他方才离开。
门声响动,遗玉方又睁了眼,盯着头顶的竹梁看了一会儿,脸上的冷淡退去,睁中闪过粼光,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
“蜓蜓姐,我真的能自己走,你放我下来走一段好不好?”
遗玉哭笑不得地趴在萧蜓背上,今日她没有背负那把大刀,倒是背上了她。
“就快到了,呵呵,别担心,你比我的露风还要轻些。”背着个大活人行了大半个时辰的山路,脸不红气不喘的女人。恐怕只此一处。
露风就是萧蜓那把长刀,遗玉知道那刀很重,却没想比她这个人都重。昨天下午李泰他们出山,今天早上萧蜓说要带她出去走走,帮她换了衣裳,梳了头,就背着她出了朴桑村,半路上,遗玉才发现,她们是朝着那神秘的药谷去。
在萧蜓的坚持下,遗玉到底还是被她一路背到了谷中,待走过长长的山洞,拨开藤蔓进了谷中,才将她放下。
这药谷中,依旧是一片醉人的景象,白鸟高鸣,飞瀑流窜,奇花异放,遗玉扶着萧蜓朝前走了几步,深吸了一口气,清新的气味扑鼻而来,只觉得全身上下的毛孔都舒适地打开。
“咱们的运气真是好,这种地方,别人一生怕听也没听过,更别说亲眼见得。”遗玉唏嘘道。
萧蜓扶着她在一处草地上坐下,环顾四周草丛山壁上的药草,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道:
“这谷里的药草虽有毒有益,但万物相生相克,它们存在于此,便是数十年甚至数百年来的相融相解,成了这片奇特的天地,万物生养自有其道,然而,此处不过是这万千山水中的奇特之一罢了,我们未去过的地方,还有很多。”两人前坐了一会儿,仔细感受了一番这谷里的生机勃勃后,萧蜓拈着山壁上一片像是垂帘挂下的浅紫植物,示意遗玉看去,问道:
“你知那是什么?”
遗玉定睛瞧去,不大确定道:“是紫藤萝吧。”样子像,可又有区别。
“没错,那是紫藤萝,可也不是一般的紫藤萝,你瞧见它它们中间开的那片颜色较深的花朵,这是一种叫做奢紫的藤萝,它的根茎可以入药,止痛除湿,但是那花却有毒,伤人肠胃,是最厉害的泻药之一,我就知道几种方子,若是入药,那根茎需得这般处理……”
萧蜓见识很广,这谷中的百草,遗玉认不出来的,她却能叫上名号,又讲得出几种常见实用的药方,叫遗玉很快便听入了迷。
等到萧蜓连番讲解了四五种药草后,已发现不对的遗玉,不得不开口打断她的话,“蜓蜓姐,你、你不必如此,”她搔搔耳垂,无奈道:
“那天我拖住柳关,并非是一心要救你们。”
若她没有猜错,萧蜓这是有意授她药理,然而她们之间师出无名,这些但为医者都视之为秘的知识,她如何好意思听得。
萧蜓听了她的坦言,收回指着远处药草的手指,扭头对她笑笑,无甚出奇的五官上,带着一股风淡云轻的气度。
“我无父无母,是师父从小带大的,他没有不治神医那般妙手和名头,可也是个了不起的大夫。师父是个开明的人,他教会了我许多东西,从没给我立过什么规矩,也未要求我将他这一脉光大,两年前他老人家仙逝之前,只说要我愿意,便在有生之年,代他继续游遍这大江南北的山河,多看一些,多听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