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记得,在这之前,同长孙夕走的最近的,明明是他吴王李恪,他不信李泰会看不出来,既没有父皇的宠爱又没有母系支撑的他,是在借着长孙夕长势。可李泰却一再在长孙夕身上做文章,对他来说,着实是过火了。
好在,他于穆长风的劝说下,到底是忍住了冒头的冲动。
国子监五院之中,敞亮又空闲的教舍并不多,恰书学院的后院之前,便有一间采光好,又宽敞的。东方佑上午便让人把这间教舍收拾了出来,桌案席毯皆从学库房里取了最新的出来,暖炉足足添了六只。
遗玉因记着中午放学时杜若瑾让人来传的话,下午出门时便没打搅仍在午休的卢智,提早了两刻钟去到学里。
穿过静悄悄的前院,进到后院中,道旁种植着一排常青的憩房前面,从左数,第三间屋,便是杜若瑾所说的秋字间。
许是她来的早,轻敲了两下门,却无人应答,可门却一触即开,正犹豫着是否要进去,便听身后一阵脚步声。
“小玉,真是对不住,我来晚了。”
扭头便看见一脸歉意的杜若瑾,正快步朝她走来。
遗玉瞄了一眼他额头上的细汗,还有微微泛红的清俊脸庞,道:“我也是刚刚到。”
“总归是比我来得早。”杜若瑾引她进到布局如同书房般的憩房中,指着左面一张书桌,让她坐在那里等后,便走到南面一排书架下面取画。
两人在门前这番动静,却被隔壁其中一个窗下而坐的人,听了个清楚,正在随手翻看学生课业的男子,一手抚过纸张上清秀的小字,在屋里其他人疑惑的目光中,站起身来缓缓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遗玉借着杜若瑾取画的功夫,将他书桌上的摆设看了一遍,笔架上挂着的毛笔,有几只已经有了明显的磨痕,可笔锋却十分柔顺,桌侧的几骡纸张整齐地叠放,上面压着模样大小都差不多的玉质纸镇,靠近她手边的,显然是学生们的课业,她小心地掀起了几张,但见每份课业上前用白纸夹着一份长短适宜的评语,字迹清朗。
看人要从细节,这一张书案,正一如他的主人般,干净又清爽,认真而细腻,遗玉给头看着朝她走过来的杜若瑾,对他的欣赏又多了一分。
“你坐着就好。”杜若瑾伸手虚按了一下,让正待起身的遗玉重新坐好,走到她对面,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长长的画卷慢慢摊开在她的面前。
“这是……”待看清楚画中全景之后,遗玉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太过惊讶的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画卷。
几乎占据了整张桌案的画卷上,一如那晚芙蓉国中所见的美丽月夜江景,可画中却不再单单只有景——宾客满座的酒宴,红缭纱飞的大殿,快要和远处江面融成一片的玉石台阶上,亭亭玉立着一抹模糊又纤细的身影,背对着众人遥遥望厅,披帛飘飘,似要归去。
这分明是她一时因诗所动,对江长吟之时的场景!
“如何?”
“……很美。”想不出任何的辞藻来形容,心单纯地为这一幅画而悸动,遗玉放下手,隔空轻抚在画卷上,却不忍心碰触这幅似真似幻的画。
杜若瑾见她目中毫不掩饰的赞叹之色,唇角漾起一抹会心的笑容,自五月之后,这同样的一幅画,他绘过不下百卷,却是在艺比中,暗处再见到那神采飞扬的少女时,才赋予了它最重要的一抹色彩和灵魂。
“先生,我、我恐怕不能。”不能随意落笔,她怕会一不小心毁了这幅画,凭这一幅让人望而失神的画,杜若瑾在长安城中的名声,必会大噪,成为真正的大家,指日可待。
“你能,因为这才是真正的春江花月夜,这才当得那一首诗。”他柔和却态度坚地一笑,伸手一指长长的画卷之上左侧预留的大片空白处,而后撩起永摆,就势跪坐在她对面的席子上,挽起衣袖露出因常年作画分外有力的臂腕,竟是一脸认真地帮着研起磨来。
第311章 窥见
早上分别到弘文馆、国子监和文学馆宣诏,午饭之后稍息,李泰便在谢偃几人的陪同下,又回了国子监。
东方佑引着他们看过准备妥当的教舍,待魏王点头后,便在谢偃的提议下,引了他们到后院憩房,顺道审查一下之前便整理出来的,一些学生的课业。
谢偃单手持卷,看着推门走出去的人影,伸手招来对面窗下站着的年轻宦官,低声道:
“王爷这是去?”
宦官低头答道:“许是屋里太闷,小的跟去瞧瞧。”
说着他便退出屋去,将门从外面掩好后,一扭头,便看见不远处隔壁屋门外伫立的鸦青色修长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