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初当是岚娘瞒了他们,可后来见了那个像是智儿的孩子,才猜着,许是他们根本就不愿意认咱们。”
在她说话的当,中年男子的表情几经变化,从一开始的惊喜道后来的讶异,再到这时的担忧,“照你这么说,这些孩子都是知道咱们的事情?”
“大哥,这可怎么办,两个孩子都不愿意认咱们,定是岚娘当年恨咱们至极……”妇人哭丧的表情渐渐变得犀利起来,“都怪那个畜生,若不是他背着咱们使了那一手,岚娘、岚娘他们又怎会流落至今……”
男子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握紧了双拳垂下头去。
妇人说着说着眼神有些恍惚,“你们这些男人,当年为何要把那些事情强加在她身上,对,你们是有大义的,为了大义就舍了他们……看看现在,爹的身体跨了,娘也成了瞎子,咱们三兄妹至今连个子嗣都没有,那个畜生如今只有一个女儿,皇上继位也没有昭告天下为他洗名,他一辈子都得做那变节的小人!哈哈,报应,真是报应!”
“够了!”中年男子脸色发白地低吼了一句,一手扶着额头,“你出去。”
“嘭!”地一声,门被人从外面猛然砸开,屋里两人一齐抬头看去,只见门口处立着一个仅着中衣,身材高大却略显佝偻的六旬老者,一头苍苍白发披散在肩,布满皱褶的脸庞此时正泛着铁青,他缓缓收回砸门的那只拳头。
兄妹俩脸色顿时一变,慌忙站了起来,垂首唤道:“爹。”
老者不理他们,将拐杖伸进门槛,拖着半条腿走了进来,中年男子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一拐打开。
老者在主位上坐定,眼皮松弛的双目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其中所含厉色让两兄妹均是一颤。
“跪下!”
“噗通!”妇人和男子顺从地跪倒在地。
“一个骗我说是人还没找到,一个头头瞒着我去寻人,你们两个是不是看我这把老骨头快要进棺材了,你们说!若是这次我没同你们一起来模式不是我女儿和外孙们又要被你们错过去了!”
说完不待两人答话,老人扬声喊道:“卢耀!”
从敞开的门口处朝外看,只见一抹仓色落入院中,片刻后屋里便多了一名劲装青年,在老人身前躬身站定。
“你亲自去,不管用什么手段,八老夫那外孙们的事情给我打探清楚,明日下午老夫要见着准信!”
话音弗落,这苍衣青年便消失在厅中。
“爹,儿子已经打探到了,他们――”
“咚”老者的拐杖狠狠敲在地面,仿若一记闷雷打在两兄妹心头,“我卢中植此生最恨被人期满,你们两个给我滚回房里去!”
……
那天晚上遗玉和卢智在花园凉亭谈过后,便没有再提起那门子事情,遗玉因沐休要到尚书府去应约,提前让卢智给她打听了不少有关尔容诗社的事情,以防长孙娴她们借机给自己使绊子。
这几日班上学生对她的态度更是亲切,除了杜若谨的弟弟杜荷之外,不少人遗玉已经能叫上名字了,长孙娴比起以往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也温和了不少,见面总会点头互礼,但她越是是这样,遗玉心中越是不舒服,总觉得她对自己别有居心。
沐休前一日下午的课时丹青,授课先生正是杜若谨,遗玉从卢智哪里听说了自己失踪后,这位杜先生也有帮忙找寻的事情,一直想借个机会谢过,正赶上这节课。
遗玉的画技也不算很差,毕竟是从小跟着卢氏习刺绣,少不了要画些花样之类,但说句话,她绣出来的物件要比画出来的图精致美妙许多,至于这个不算很差的程度,到了国子学里也就是个中流水准而已。
教舍里很静,每个学生都在案前认真作画,遗玉也很认真,不然也不会在杜若谨站到她背后看了一刻钟才察觉到。
“这里,应该再淡一些。”杜若谨微微俯身,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指向她画上的一处,两人挨得并不近,但他身上清新的熏香却依然窜入了她的鼻间。
“嗯。”遗玉应了一声,再下笔时候就会注意墨色用淡。
“你身体可是好了?”正集中作画的她突然又听见耳侧传来的笛声询问,有些微楞,而后才轻轻一点头,小声应道:“已是大好。”
“肩上呢?”
遗玉眨眨眼睛,手腕略一抖动,落错了一笔,纸上一根竹竿处立刻夺了突兀的一点,这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显然就要白费了。
杜若谨伸手取下笔架上的另一处笔匀了墨,朝桌案一侧挪动两步,侧视那画一眼,便落笔轻勒片刻,就见那墨迹很快延伸成为一簇竹叶。
遗玉暗赞了一声,小声道:“多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