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风气开放,并无“女子无才便是德”一说,反而是越有学识的女子越受人尊敬,这种情况在京都地区犹为突显。虽然科举只对男子开放,可学院却是男女兼收的,国子监更是长安城权贵子女挤破头都想进的地方,凡是谁家中的女儿在学里念了书,哪怕只是一年也足够称得上是资本了,日后嫁人那婆家绝对是会高看一眼不止,又有甚者在岁考和毕业考上成绩出众的,被御旨亲封为女官,那就更是了不得。
女官,朝廷中一群极为特殊的官员,所拥权利虽不多,同宫女也只差一字,待遇却是天壤地别的,吃朝廷的俸禄这一点就不说了,最重要的,也是让所有在国子学念书的女子都趋之若鹜的一点,却是唐律明文规定了,凡是为女官者,不论品级,不论职否,皆可平三妻四妾之权。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凡是做女官的,不论是在岗的还是已经离位的,只要你做过,那你嫁人之后,就可以反对你丈夫娶平妻,纳小妾!当然若是那些男人非要在外面养了,自是管不住,可要抬回家里来,只要这嫡妻不准,那就没门儿,只能一辈子在外面养着,生的孩子也没名分,连个家姓都不能冠。
虽这条律令后来得到了补充,若是这为妻的女官年满二十五仍无所出,那丈夫自可以再纳一名妾侍进门,只是这妾生的孩子,仍是要归在女官名下,视为嫡出。
入学念书如此诸多好处,但到底是僧多粥少,目前国子监明文上也只收当朝文武官职三品以上大臣的嫡女,个别拖个关系走后门能进去的,那也要后台够硬才行。
这其中利害关系,卢智早在一家人闲聊时候就讲过,这会儿听了这消息,也难怪卢氏会不敢相信。
遗玉正捧着书看到紧要关头,突然被人将书抽走,抬头就迎上卢氏一指戳上脑门,顿感莫名其妙地她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委屈道,“怎么啦?”
卢氏笑骂道:“叫你几声都不应,怎地学起你大哥小时候来,倒成了个书呆子了?”
遗玉嘴角一抽,暗道她和卢智的本质可不一样,她那是看人物异传入迷的,卢智却是哪怕一本甚无趣味的论语都能看呆进去。
卢智拿过卢氏手里的书卷翻了几下,“嵇闫志传,你喜欢看这个?我上次在濮原书局好像还见到本下册的。”
遗玉眼睛一亮,右手扯住卢智的衣袖,“真的?那咱们等下就去买了!”她手里这本人物异传只有上册,这几日已经看了大半,她也知道这淘换来的书想找齐很难,正愁着看完上册没下册,哪想卢智却见过。
卢智点点头,“好,等下你见过了晋博士,大哥再带你去。”
“晋博士?”遗玉疑惑地问道,博士她知道,是这国子学里六艺学科中各艺位分最高的知识分子,只是这晋博士又是谁,她去拜见他干嘛?
卢智这才反应过来遗玉刚才根本就没进听他们讲话,好气又好笑地伸手在她尚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捏了一下,而后将国子学要收她入学的事情又讲了一遍。
“啊?”遗玉此时的反应和卢氏如出一辙,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说起来,这还全靠你那晚宴上写的那首诗......”
那日遗玉在高阳生辰宴会上,写完诗后,上前询问她字体的那个中年男子,名叫方亦杰,是国子监书学馆的典学,宴后他便将宴会上遗玉作诗的事情转告了他的恩师,太学馆的晋启德博士。
说起晋启德,那不得不提起东晋书著名的法家王羲之,这位晋博士族中上追几代,正是王羲之唯一的女儿那一脉的后人,书法艺能传承源远,虽不比欧阳询、陆柬之这等当代书法文客的名声在平民中如雷贯耳,却也是老牌子的国子学大家,其位分自是不用多言,虽不掌学务管理,可却是国子学教学方面的中流砥柱。
晋博士听了方亦杰的描述,自然对遗玉兴趣大起,又抄了那诗找到凭文擅诗的礼学博士查济文,当下查博士即对那首诗的内容叹为观止,两人一拍即合,只等着见了遗玉一面,当下考校之后若果真如方亦杰所讲,便特招了她入学。
遗玉听完卢智的解释,一时也说不出心情如何,若说没点兴奋,那是瞎扯,可那首《春江花月夜》本不是她所作,现下被人看上了,兴奋之余也有点恍恍,好在还有一半是因为自己的字,她犹豫了片刻就下了决心。
自从那日听了卢氏的婚姻故事,她心里便隐藏了一份对这世道婚姻制度的担忧,除非她一辈子不嫁人,不然就不得不面对男人三妻四妾的问题,这么一来,入国子学的诱惑对她真的不是一般的大,想想看,就算混不上个女官做,那好赖日后也是一份资本,起码不会像卢氏当年那样没了娘家支持就被人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