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息怒。”
孙雷更是头一回见识她发脾气,一直以来,同她讲解历史故事,她都是ㄧ副安静时听取,好奇时发问的模样,许是因为有孕在身,为人温和,又时常笑脸迎人,哪有这样气势凌人的时候。
纵是他见惯了风浪,不免也微被吓着,念头一转,只当她是已经听说了什么,无奈之下,只德宫身道罪:
“王妃息怒,属下并非故意隐瞒,只是此事污秽,说出来难免有伤您耳目,更何况,这安阳城中的大小事,不过一日积累,非是您能管得过来的。”
在这位贵人迁来之前,他就收到京中来信,魏王府的李管事特别提醒,府上这位女主人为人正义,因而好管闲事,叫他留意,这安阳城里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千万别传到她耳里。
孙雷也是出于这点考虑,才会含糊其辞,不想是被遗玉识破,诈了出来。
见他承认,遗玉面色稍霁:
“我既问你,你实话回答便是,至于我管或不管,那还要看是怎么个情况,我先问你,那群无赖将灾民抓去,到底是要赶他们出城,还是另有安排?”
孕妇最大,况且是他顶头上司的妻室,孙雷无法,只得如实应答:
“他们确是另有打算。”
被证明了猜测,遗玉眼皮一跳,“你老实告诉我,他们会被送到哪去?下场又是如何?”
孙雷犹豫了片刻,面上阴晴变换,最后像是放下负担,苦笑一声,破罐子破摔道:
“还能去哪,跛脚还在的,都被强逼着签了贱等的*****契,送到木场或是山里做苦工,病了死了,直接埋在山林的荒坟里。至于模样好些的女子,都被洗洗干净,卖进楼子里,就算侥幸逃出来,一旦被抓回去,下场只会更凄惨,总之,一旦被抓去,便没人再将他们当成是人看。”
闻这番直言,平霞惊地摀住嘴,一声发不出来。
听到外来灾民是被如此对待,遗玉心底一沉,绞着帕子的手只一个用力捏紧,不觉已是动怒,想要质问一声为何就没人管,孙雷若有所察,藏去眼中的不忍和痛恨,顾作冷漠道:
“恕属下直言,这样的事,不单是咱们安阳城里这一起,见惯了也就不怪了。”
遗玉闭了闭眼睛,将手里拧皱的帕子塞进袖中,抬手端起茶杯,想要喝上一口顺气,可眼里却全是杯中漂浮的,许是ㄧ两银子才有一片的叶子。
“…你可知,这当中得利的,都是什么人?”
第二九八章 小草、小芽,小迪?
*阳城的权政关系。虽远不如长安城错综复杂。但在***事的都督府之外。上有掌管州道行政的刺史府,下有地方县衙,在这中间。世代累积之下。又不乏地方门阀豪强。处于底层的,才是黎民百姓。
就拿孙典劝诫的原话来说,安阳城的水不够深、但若是有哪个妄图淌一淌试试。一个不留神。同样是能淹死人的。
外来的灾民被强抓强卖。像这样的事。并非是头一天发生。这在常年遭早的河北,是一个很常见的情况,更确切说说,是买卖。
至于从这当中牟利的人。不外乎是身处在社会上层、一些有权有势的人物。
人口买卖,在这世道上本是一件极其平常又普通的事,对照律法。它甚至构不上罪责,但这并不代表,法律就鼓励民间肆无忌惮地贩卖人口。尤其是在强买强卖的情况下,精良民变作贱民,逼做娼妇。
无论从道义上,还是从人性上说,这都是一件‘坏事’,所以那些在幕后牟利的权贵们。才不敢明目张胆地去做、而是拿了一群无赖做遮掩。还找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掩耳盗铃。
在遗玉的坚持下。孙典不得不将他所知。涉及买卖灾民并且从中牟利的门府一一相告。
真的将那些有份者听到耳中,她才晓得事情远比她想象中要复杂。
至少孙典有一句话没有说错,这件事。不是她能管的。
她到安阳城。不是找麻烦来的,她怀着身子,李泰远在西域,她一个毫无实权的王妃面对一座盘根虬错的城市,一个人又能做什么?
做什么。才能不给他增加负担。
先前的冲动平复下来,剩下的只有深深的无力,遗玉的沉默。孙典看在眼里。当是明白她已萌生退意,心里说不出是失望多一点,还是松气多一些。
终究是没忘记职责所在。他不惜劝道:
“王妃,这些外来的灾民固然值得同情。但即便是他们不被买卖。也一样会死于饥寒。至少被卖之后,还能多活几日。”
“不必再说,我知道了。”遗玉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扭头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的平霞,吩咐孙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