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一连串讥笑,从遗玉嗓子里冒出来,她鄙夷地看着自以为是的高阳,抓了手边的木质药盒,随手就朝着她摔了过去——
“啪!”
“啊!”
高阳慌忙闪躲,药盒擦着她肩膀砸在她身后的水墨屏风上,反弹在地面摔开,刺鼻的药气很快便升腾起来。
“你做什么!”
“我恶毒?你们怎么就不想想曾经干过什么!”遗玉压低了嗓子,涩声道:“楚晓丝你认识吧,当年还在国子监时,长孙娴曾指使她给我下迷药,关在甘味居后林中废屋里,险些让我闷死。五院艺比你还记得么,她孤立我、陷害我、刁难我,几乎让我沦为人笑柄。
你知道我曾经惧马吗?那是因为她指使人在御艺课上惊了我的马,让我从马上摔落,差点毁了容貌!你说我害她?两年前我被长孙家从国子监逼退,多少学生一纸书信呈递言明不愿与我同堂,我有家不能归,丧兄失母,独自一人,就连这长安城都待不下去,当日她逼我种种,你又知道多少!”
不是李泰屡次救她,若不是李泰两年前护住她,带她离开长安,她简直不敢想象她现在会成什么样子!
“至于你高阳,需要我再帮你回忆一遍?三年前,就在芙蓉园里,我只是你公主殿下的一个乐子,在众人面前,你逼我下跪,你羞辱我、谩骂我,甚至蒙了我的眼睛让我拿手去喂猛禽,你一声令下,便有人拿剑架在我的颈上,你只需一句话,就能让我人头落地!五院艺比在实际寺,你同那恶僧给我下药丢到枯井里,你真当我那时昏迷不知么!”
她看着高阳迷茫的眼中乍现慌乱,吸了一口刺鼻的药香,胸口的酸涩难解,本是为反间她,却不觉动了真性,难忍地撑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涌出,自嘲道:“你想想清楚,是你们先来欺辱我的,换了是谁被如此对待,又能吞下这口口黄连苦水,长孙娴能吗,长孙夕能吗,你能吗?可即便是你曾如此待我,那天在天霭阁中,我见你酒醉悬楼,还是忍不住拉一回,你们不拿我的命当命看,我却做不到。呵,我笑你傻,我自己又能好到哪去。”
她声音已然哽咽,无力地背靠向床头,手掌遮住眼睛,却遮不住从指缝间滚下的泪水,高阳怔怔地看着她半边脸上的水痕,凝在下颌的水珠。
她恍然又想起来,因不能同心上人长相好,苦不能诉,那天她从宫中跑出来,卧在楼边独自饮酒独自哭泣,摇摇欲坠,有人在楼上唤她,她经常醉酒,却只有那回梦见了她连长相都不知晓的母妃,喂到嘴边的温茶,抚摸她额发的手指,还有萦绕在耳边的叹息,一个温柔又体贴的女子——她当时总觉得熟悉,也曾怀疑过,原来真的是眼前这个女人。
“你……你哭什么,”高阳忽地局促起来,她抬了抬脚,却没有敢往前走一步,手指揪着两侧裙摆,用着就连在李世民前都没有过的小声,道,“我、我现在又没欺负你。”
“你回去吧,”遗玉情绪稍有平复,却不想在高阳面前过多暴露情感,“转告长孙夕,让她安分地待在家里养病,少来招惹我,今日不同往昔。”
“……凭什么让我给她带话,你真当我是她的下人不成?本宫也是她能使唤动的!”高阳羞恼地闷声道,有些语无伦次。
“不去也罢,”遗玉曲着右腿,弓着身子,背对她躺了回去,“你走吧,我累了。”
就这么过了好大一会儿,高阳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渐渐静下的侧背,落在她那只仔细包扎起的僵硬左腿,犹豫了半晌,才瓮声瓮气道:“我才不是傻子。”
说罢,没听遗玉应,她红着脸一跺脚,转身推门跑了出去。
第172章 花你钱亏你闺女
高阳离开半晌,平卉才从外头进来,轻手轻脚挨到床边,看看面朝床里侧卧而眠的遗玉,去纳柜里取了一条凉被抖开给她盖在腰上,窗子都打开散散药气,在玉蛤炉里添了些香块,跪坐在床边,一下一下给她摇着扇子。
遗玉这一觉醒过来,已过了吃午饭的钟头,连日闷热无雨,人也没什么胃口,半桌子素餐,她只尝了小半碗鲜烩汤饼便吃不下了,让人撤下来,西院两位老尚人到翡翠院来见。
遗玉腿伤的事,包括那天在马场上的一闹,宫里几位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但这等私怨,非是必要,皇上根本就不会去多管,好像当初房卢两家闹的不可开交,房老夫人大闹卢家宗祠,卢老爷子放下狠话,两家子丢脸都丢到朝堂上去,严重影响了朝序,李世民才丢给了大理寺去处理。
也是因此,遗丢同李泰成婚这一个多月里,除了新婚第二天在宫里逛了一圈,就没再被召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