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太过自负自傲,也不想那卢小姐本身就不是怯弱之人,又有四哥在背后撑腰,怎会同她客气,只是卢小姐到底有些狠心太过,毕竟是她大哥害了我二哥性命在先——”
她话到一半声音便发哽,只能停下,垂着头跪坐在那里,侧脸浮上似悲还忿,欲怒又忍,不管是哪种神色,都逃不开一种望而生怜的美态,像是花瓣拢起的海棠,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帮它舒卷,却又怕伤了她的娇嫩。
杜若谨看着她起了一会儿怔,待回过神来,便抬起酒杯大口饮尽,拿起酒壶自己满上,又一杯,再一杯,唇边溢出些许水色蜿蜒下来,衬得那脖颈愈发修长,帐中侍女偷偷瞄他一眼,便又红着脸别过头去。
长孙夕收敛了神色,回头见他牛饮之态,欲要上前劝阻,却被他一手隔开,语调不清道,“你不知,有人死了,是比有人活着要好,你不知……”
“你在说什么?”长孙夕没有听清,他却不肯把话再说一遍,只将手一摆,转而道,“夕儿,有句话我本不当讲,可还是要同你说上几句——你最近同魏王是不是走的太近?”
“啊?”长孙夕没料他突然转了话题,抿嘴笑道,“何谓走的太近,我们是少时玩伴,情谊不比常人,难道只因他婚事近了,只因他要娶那卢家的小姐,我便要同他绝交不成,这么说来,若是谨哥哥你日后娶妻,我也再不要理你了。”
“他同我不一样。”杜若谨认真地看着她,温声劝道,“儿时、少时,都是过时,眼下他待娶,你未嫁,万一传出流言,也是你吃亏,夕儿,我算是瞧着你长大的,你心里想什么,我多是知道一些,可事已至此,当断即断才是上策。”
长孙夕心下一惊,面上却不露分毫,她一头看着红光照影的展台上正拿着一件玉器在打趣的雅人,道,“不说这个,我请你过来,是另有好奇的事要问。今晚这里有你的画要卖,是真品吗?”
杜若谨对旁人敷衍,却没哄骗她,点头承认。
“果真这样。”长孙夕疑道,“上头是有卢小姐的题诗么,我想来想去,记得几年前,高阳生辰宴上,你是同卢小姐合作过一回,这便是那幅?可又有人说,这是你在学士宴上夺魁的那一幅,这画是有两幅吗,今晚卖的又是哪幅?”
杜若谨稍一迟疑,答道,“应是学士宴上那幅。”
闻言,长孙夕眸中凌光一闪,又状似无意道,“是我迟钝,这些年了,竟不知卢小姐何时同你这般要好,还特意为你参宴的画题诗。”
杜若谨微有异色,轻轻皱眉,“不要乱说,我同卢小姐不过是点头之交。”
当年卢智凭借杜如晦进到国子监念书的事,鲜有人知,时过境迁,莱公病逝,便更没人清楚这件事,他同卢家兄妹到底关系如何,亦无有人知。
“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你同她如何。”长孙夕端起酒杯,掩饰了神色,声音柔婉,“如此看来,魁星楼这幅画必定不是从你手上流出,那你今晚可打算买回?”
“不。”在长孙夕惊讶的目光中,杜若谨摇头道,“这幅画我当初赠送给他人,便不再是我之物。”他自嘲一笑,“何况我今日只带了百两银来,怕不够买一边画角。”
拿银钱来当借口实是怕高价买回会为那卢遗玉遭来非议吧,长孙夕心中冷笑,“既然不买,那便陪我坐一坐,看看热闹。”说完,便听楼内霍起骚动,侧目一望,就见看台之上正被人挂起的两幅图卷,她勾了勾唇角,左手按在身侧的桃木匣上。
两幅画一经挂起,便有客人离席上前观赏,过了足足一刻钟,魁星楼的管事才将众人安抚下,并未有太多介绍,直奔主题,将杜若谨那幅《春江花月夜》开了千两底价,开始竞卖,杜若谨虽是画坛大家,然两年之间流出之画不过三四,身价当然之高。
“三千两。”一下便翻三倍,出声的是名女子,覆着面纱坐在上席女客当中,想是这年轻莱公的仰慕者。
“三千二百两!”
“三千四百两!”
“三千五百两!”
叫声此起彼伏,当中不乏女子,也有大着肚子的官僚,甚至有虎背熊腰的武人掺和,不到半盏茶时间便将价格哄抬了四倍,普通百姓十两银足过一年,在这长安城纸醉金迷的一角却不及毫毛,然这还不算是结束。
“五千两!”香廊下头有一处帘幔卷起,帐中两个穿着胡服的少女端酒递果,当中一名头挽牡丹髻的美艳妇人,常在京城走动的,多是认识这位声名狼藉又难缠的寡妇,顿时叫价声消去一半,可挡不住依然有人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