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拔高了声音喝出最后一句,又低下头无声哭了起来,李泰静静等在一旁,胸中就如同擂鼓一般,一闷一震的,远比受伤流血更要难受,这种感觉促使他愈发急迫地想要看到她的人,将她死死地攥在手边才能心安。
院子里的气氛很是沉闷,不知过了多久,卢氏低低的哭声渐渐停下来,她拿袖子蹭了蹭眼角,仰起头,以一个母亲的立场,一个母亲的固执,望着眼前的年轻人,紧紧地盯着他那双不同常人的眼睛,不觉得惧怕,反生出一股无人能比的勇气来,哪怕现在是皇帝站在她面前,也休想让她退让半步。
李泰心觉她将要说的话很是重要,便也收整了面色,回望这妇人,就听她粗着暗哑的嗓子,声音堵塞,可听在耳朵里却异常的清晰:
“玉儿是个多疑的孩子,有什么事都会憋在心里,怕别人担心,就谁都不讲,这个性子养成,怎么也难改掉。王爷您是个寡言少语的人,时间长了你们难免互生猜疑,一桩姻缘变作孽缘,再叫她这般病上几回,早晚是会丢了性命,依我看来,你们二人绝非良配。我知道玉儿心里还念着她大哥的事不肯放手,我会劝她的,若是王爷对她当真有一份情在——请您这就回去吧,只当没有找到她,只当她是逃了婚,只当这世上没有她这个人。”
第109章 嬉笑怒骂
“请您这就回去吧,只当没有找到她,只当她是逃了婚,只当这世上没有她这个人。”阳光正晒的中午,卢氏说出这句话后,眼前的年轻人英俊的面孔瞬间变得阴冷,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凉,换做别人早就惧了,可她不会,因为她现在是一个母亲。
卢氏并没承受多久,便被韩厉走过来不着痕迹地护在身侧,这温文尔雅的中年人,脸上带着浅笑,似是半点不受李泰气势所压。
李泰同他对视出眼,越过他依旧看着卢氏,肃着一张脸,沉着嗓音开口:“本王给过她一次机会,让她选,没有第二次,没有。”
他将“没有”两个字说的轻缓,可比任何语言都要来的认真,不夹一丝犹豫在其中,这便是最直接地拒绝了卢氏的请求,而卢氏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竟没有坚持己见,她声音里透着倦倦的无奈,摇头道:“当娘的都有一颗私心,我不愿看她现在伤心,更不愿看她日后受罪,但是她的事还要她自己做主,我只劝这一回,你不愿就算了。”她侧身指了指西屋,“去看看吧,这孩子就连让你多找几日都舍不得,偷偷摸摸叫人去送信,只怕你为她担心,你、你要明白她的好才是。”
李泰身体一僵,下颔收起,细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迈步朝前方的小屋走去,待手触到门板,滞留了一瞬,而后果断地将其推开。
卢氏看着门被从里面阖上,伸手接过从旁递来的汗巾,擦拭着脸上的湿漉,扭头对上韩厉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那化不开的温柔,让她脸上发窘。
“你看什么?”
“岚娘,我今日才发现,我竟又做错一件事,你原谅我可好?”
两年前他带卢氏离开长安的时候,疏忽了一点,他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叫他爱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已是一位真真正正的母亲。
“我就是不原谅你,你一样会厚着脸皮留下。”
卢氏朝厨房走去,韩厉在原地干愣着,忽然傻笑了一声,摸着鼻子跟了上去,卢氏走到窗边停下,探身往外看。
“姚大夫刚才拉了子期跳窗子离开,你去找找?”
“不用找了,有魏王在这里,他不会回来。”
“咦?为何,难道魏王也要抓他?”
“不是,这是一桩旧事,改日我再讲给你听。”
墙上开了一扇窗子,背对着外面的阳光,把这屋子照明,既不昏暗,又不刺目,屋里很简陋,可桌椅板凳都擦得干干净净的,空气里飘着一股清甜的苦药味,李泰背手阖上门,一眼看到床上那薄薄的一层人影,脚步都不由放的轻浅。
立在床边,看着还在眠中的遗玉,李泰目光沉淀着,她乌黑细软的头发有些凌乱地铺在枕头上,饱满的脸颊扁了下去,圆润的下巴变得削尖,轻轻闭上的眼睛嵌在泛白的面孔上,一副病态,这模样委实不算好看,可他就这样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看得胸口闷热起来,他方伸出手,缓缓落在她额头上,掌心有点冰凉,却也真实,他手掌顺着她发际的方向,贴着她的额头轻轻地向后抚去,一下,两下,等到第三下掠过她柔软的发顶,突然停了下来,将手收了回丢,转过身背对,因他看见她略微颤动的眼皮,还有皱起的鼻子,是转醒的迹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