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下子……她就苍老了几千岁。
“为什么。”闭着眼睛,她问,连声音里都带着沉沉的疲惫。
“因为你想做人。”他放下手中沾了血的帕子,又替她理了理头发,动作仍是十分的温柔,“明明是妖,偏要往人堆里挤,做人有什么好?”他缓缓说着,声音很轻。
身为妖王,却向往人类的世界,这是不可饶恕的罪么?丁千乐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已是一片赤红,“那次联姻之前,是你带着妖兵杀入人界的是不是?”
“是。”他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点头。
“赫连府被灭门,也是你授意的,是不是?”
“是。”
“送到我手中的妖丹,也是你给的,是不是?”
“是。”这么说的时候,他甚至轻轻地笑了起来。
赤红的眼中一下子布满了杀意,少女握紧了手边的剑,谁知这一动,便听手脚上一阵叮当作响,她低头一看,竟然发现自己的手腕和脚腕上都被戴上了玉制的镣铐。
只一眼,她便知道那镣铐是为了压制她体力觉醒的力量,因为这镣铐的掣肘,她竟然连剑都提不起来。
“你刚刚觉醒,不要动气。”阎凤九轻轻按下了她握剑的手,虽然有那副玉制的镣铐锁着,但他还是不敢贸然去碰触她手中那柄仿佛活物一样的剑。
她想甩开他的手,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不用白费力气,这是用施过咒的鬼玉制成的,除非施术者亲自解咒,不然就算你用用你的灵蛇剑砍,也是砍不断的。”他也不恼,只淡淡地道。
“我离开万妖山太久了,如今连鬼玉是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威胁。”丁千乐咬了咬牙,定定地看着他,“你如今逍遥自在,占山为王,何苦跟我过不去?”
“万妖山的妖王,从来就只有一个。”阎凤九冷冷地看着她,“你就死心在这里待着吧,赫连珈月窝藏妖王的事情已经在凉丹城里传遍了,你再也不可能回得去了,更何况如今周侍郎唯一的儿子还因你而死。”他缓缓开口,用十分平和的声音讲着十分残忍的话。
此时的他没有戴面具,眼睛也没有加以掩饰。
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即使已经有了过往的记忆,丁千乐还是被阿九的事情刺激得不轻。
只为了让她在人界无处安身。
所以,在她联姻前夕,他带妖兵在北莽大开杀戒。
所以,他动手杀了赫连家满门,嫁祸于她,让她被千夫所指。
所以,他让她服下妖丹,在婚礼之上现出了原形。
真是疯了……
看着她怒不可遏的样子,阎凤九垂下眼帘,拿起一旁的衣衫轻轻披在她的肩上,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丁千乐颓然倒回床上,望着床顶发呆。
被再一次软禁起来的丁千乐当然不知道这个时候万妖山的内乱已经进展到白热化的地步了,在赫连珈月的授意下,以鬼婆婆为首的一众妖族打出了“勤王”的旗号,浩浩荡荡地聚集在山下,要阎凤九交出被禁锢的妖王。
然而这个时候,阎凤九却做出了一件令所有妖族为之诧异的事情,他光明正大地放出了“妖王归来”的消息,并且自称为臣。
这个消息令万妖山所有的妖族震惊了,消失了十八年的妖王碧梧归来,阎凤九放权,无论哪一件,都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大消息。
听乌河来报,村里的那些妖族们已经退出了妖宫不再闹事,阎凤九勾起唇角,微笑。
事到如今,赫连珈月,你还有什么招术呢?
挥了挥手让乌河退下,阎凤九拎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风,慢慢地啜饮着,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碟清蒸河鲤。
已经恢复了过往记忆的她……是否记得,清风和清蒸河鲤,其实都是她极喜欢的呢?
丁千乐自然不知道阎凤九在盘算些什么,到了晚膳时分,仍是小兔来送的吃食,她却对着一桌子的菜默默发呆,完全没有胃口。
摸了摸手边的剑,她仍在消化着那些过往的记忆,以及……周赏的死,记忆里那个叱咤风云的妖王碧梧与她相距太远了,纵然那是她自己的记忆,她也全然不想再回到那个位置。
“喂,女人。”耳畔,突然有人轻声唤道。
这耳熟又不爽的称呼……
丁千乐愣了一下,侧头看去,便见一袭夜行衣的赫连白正屈膝坐在窗台上。
“赫连白?!”她一脸的惊讶。
“蠢女人,声音小点,你想害死小爷么?!”赫连白跳进房间,一脸不爽地捂住了她的嘴。
丁千乐赶紧点点头,拉开他的手,“珈月呢?”
“在外头和阎凤九打架吧。”赫连白一脸嫌恶地看着她,“都是为了你这个不省心的女人,害得表哥当不成家主,还变成了通缉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