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冬拂开帘子朝前看,秦烈骑着马的背影就在她的视野中,高大而稳健。道路两旁的树整齐地对列向远处排开,风吹着树叶哗啦啦的响。再向上,是被两排树划出一道天色。没有太阳,云是青色的,低低的拥在一起。
前几天来的时候阳光很好,风里已经有了初夏的热意,那时候数人同行,一路上热热闹闹。现在回去时如此安静。
车在路边停了一下,秦烈上了车。
“小冬。”
“唔?”她转过头来。
秦烈替她理了理鬓边有些松散的发丝:“你有心事?”
小冬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秦烈就是为了这个才赶来的吧?
“我不知道……其实我也不想知道。但是身边总有人在提醒我,绕着圈子,旁敲侧击,好像都在盼着我自己起疑,推着我自己去寻根究底。”
“那你,希望事情是什么样的呢?”秦烈轻声问。
小冬有些迷惘:“说不想知道是假的。可是知道了,又怎么样?能比现在更快乐吗?为什么过去的事不让它干脆过去?老揪着不放做什么?皇帝说他记着我娘,语气是很深情——可是那份记忆中的神情也不耽误他现在一个个的召幸美人,就算偶尔来温泉一次,也一定带着好几位美人才人侍驾,都是年轻美貌、体态轻盈,年纪只怕不比我大。”小冬靠在秦烈肩头,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如果我娘或者,真的嫁给了他,那么现在她也早就老了,怕是和皇后一样老去了。她不过是后宫众多妃嫔中的一个,皇帝还会对她如此情深,如此念念不忘吗?是不是正因为得不得,才总是提着想着遗憾着?”
“别想太多了。”秦烈搂紧她,“你就是你。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小冬点点头。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即使翻出来了,又怎么样呢?那些积了灰的、生了霉的事,再曝晒到阳光之下,能令几个人觉得心安觉得快活?
回到京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细雨淋在车蓬上。王府门前悬的灯笼已经亮起,圆润沉着的安字,远远地看见,心里一下子踏实下来。
福海立在府门前,朝着他们迎了上来,秦烈扶着小冬下车,福海忙说:“郡主这一路可累着了?先头姑爷打发人回来报了信儿,这会儿工夫王爷已经问过两回了。”
“父亲用了晚饭没有?”
“没有呢,就等着郡主和姑爷回来。”
看着他们回来,安王神色一如既往,就像小冬不曾离家一般,吩咐人说:“传饭吧。”
晚饭的桌上有两道小冬喜欢吃的菜,小冬亲手替安王添了一次汤。
茶沏好了端来,安王挥手让秦烈出去:“我们父女俩说话,你就别在这儿杵着了。”
小冬手微微晃了一下,茶水溅了两滴在手背上。
安王朝小冬招了招手。
小冬放下茶盏,走到安王跟前。
“皇上和你说什么了?”
安王开门见山,小冬也直接说:“他说他没忘记我娘。”
安王点了点头。
“父亲,我母亲与皇上之间,到底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第144章 雨
外面的风雨紧了起来,窗扇被吹得“格格”作响。檐角的风铃叮叮的响成一片。
“你是我的女儿,这是确定无疑的事。”安王温言说:“不管旁人是怎么看怎么想的,这一点你自己要记得,你是我和你母亲的亲生女儿。”
小冬只觉得心里一块石头咚的一声落了底,从心底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这半天原来她都憋着劲儿的,连脚尖都是绷着。
原来她这样在乎。
是的,公主的身份她一点儿也不稀罕。她只想做安王的女儿。
最大的一桩心事解决了,小冬认真耐心听安王往下说。
既然不是,为什么其他人总是明示暗示的,让她以为她是皇帝的女儿?
“你母亲……她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在她眼里,金马玉堂也好,贩夫走卒也好,都是一样的人,没有分别。这一点,锦凤那个丫头很象她。旁人看得比天大的东西,她们从不放在眼里。她歌儿唱得好,舞跳得也好——就象当年的贵妃崔氏。”
小冬抬起头来。
这位崔妃,她听说过。据说是绝代佳人,堪称“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妃黛无颜色”。圣德太后为了她的宠,才有了圣慈太后出头的机会。
姚青媛若是象那位崔妃,那相貌之美自是不必说——可圣德太后怎么会喜欢她?
“那时候她也刚十岁,是做公主伴读进的宫。不过她和锦凤那个丫头不一样,她才貌双全,那时候……暗中仰慕她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