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从夜间一直下到第二日清晨才得停消。初晓时分,一轮朝阳划空沉暗铅灰的乌云露出它半边脸,太阳是出了,凛冽的寒风依旧让艰难行走深雪里的西剠军感到十分辛苦,饥寒交迫中不少士卒昏倒在地。
头几天有人昏倒在雪地还有士卒会好意搀扶起,对死去的人士卒们也会含有几分动容一起将她们埋藏。随着六日前粮食断绝,前路渺茫,身边不断有人熬不住就在倒地长眠,经过尸体旁边的活人早已是神色麻木,直接在战友的尸身前经过。
三万西剠大军一路磕磕碰碰疲惫不堪向着西崖涯走去,在最前头的是她们要保卫的敏柽女帝也是满脸倦容,鹰目里不复平日的沉冽却依旧犀利无比。抬起鹰目敏柽女帝迈出入雪到膝的脚一深一浅向前头行去。及地的墨锦金绣蟠龙云纹的披氅扫过雪地留下一层杀敛痕迹。
带着一身阴霾敏柽女帝伫足在一块高耸岩石上,薄的唇抿着锐利直线,两道犹似淬毒的厉箭射向西剠皇宫方向,当年不放在眼里的小女孩经过四年磨砺摇身一变成统计六十万大军的主帅。好!好!好那!是朕不该小看你,是朕不该小看你!
“母皇,时辰不早母皇还是早日进地宫为好。”柔而不腻的声音宛若春风拂过冰封大地,带来一丝人间温暖,[红颜如月美如花]说的便是敏柽女帝嫡次西汲栖曈吧,一个三岁时就被敏柽女帝送出皇宫,成长在青楼里陪人欢笑的皇子。
“曈儿还会关心朕么?”束发的金冠在雪色阳光里掠起金芒烁烁,敏柽女帝嘴角勾起薄冷的笑意,“曈儿曾言如果有机会定会杀了朕,以来祭你父皇冤魂。怎么今儿倒好意关心起朕了呢?”
西汲栖曈素手抬起把掠到眼前的青丝随意拂到两鬓边,盎然是桃花临水一般的水眸轻轻垂下,被寒风浸的有些发抖的唇瓣稍抿一会,抬起半是妖娆半是清滁的眸子定定看着他的母皇,他父后爱着的人,亦也是自己恨着的人。
陌生的口气尤似无情,“儿臣确实不想关心母皇,母皇是生是死儿臣更不在乎,可惜我可怜的父后至死都惦着您,就连临终遗言都是为母皇犯的错不让儿臣去追究。父后让儿臣答应好好孝敬母皇,父后更是吩咐让儿臣长大后一定要照顾好母皇。”
本已像水晶莹透的肌肤在雪色里更显苍白透明,每当西汲栖曈说到父后两字血色就一点一点从脸上退下,透明的肌肤清晰可以淡清色血脉。
“母皇啊母皇,儿臣确委不明母皇您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让父后爱您,更无法明白您在父后身上究竟下了什么药,竟能让到死的父后都为您说话。”落英的身姿寒风中颤颤巍巍,下唇被贝齿咬出丝丝鲜血,殷红血珠滴在皎洁的雪白似是朵朵红梅霎然绽放。
敏柽女帝看着眼前酷像十九年前甍世凤后的皇儿五官,沉冽的鹰目闪过一丝恍惚。冰封的雪景里仿佛看到一个男子披着白狐大氅在园内折下一枝带着初雪淹红梅递给自己笑意嫣然道,“做皇帝也会有累的时候对不?陛下偶尔放松一下没有人会说的。”
那一年是她刚刚登上皇位的第五个冬天,也是那一天冬天一个芙蓉般美丽的男子悄然闯入她的世界,第二年春,她是凤笙龙管,紫盖香车迎娶他进宫为凤后。
第三年,他有了她的孩子,可惜她不能要,生下第二天她默认后宫里的某个妃子毒杀了她与他的孩子。
第四年,第五年,第六年,他每年都会有她的孩子,但她还是不能要,他是权倾朝中的臣相之子,如果他生下的孩子立为太女,她辛苦夺谋的江山会随时有危险。
第七年,他生下男孩,他对她哀求道,“陛下,他是男孩,男孩是不能成为太女,陛下您留下他吧,算臣妾求求您了。”
不曾爱过的她在看着他流泪时铁硬的心悄然塌下一角,扶养男孩到三岁立刻送出宫,就算是男孩也不能留在宫中。也是那一年,他再次有了小孩,然他没有等自己下毒手便自己结束生命,包括还未出世的孩子。也是那一年,他唯一的孩子送去宫外,直到四年前他的孩子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眼角边似有些湿湿凉凉,敏柽女帝茫然抬头拭去眼角的东西,蓦地,敏柽女帝沉冽鹰目怒睁,抬手一挥,[啪],一个耳光打在西汲栖曈右脸颊,霎时西汲栖曈右脸颊五个手指印清晰浮现,敏柽女帝毒蛇一样的双眸盯着西汲栖曈,阴沉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朕身上用摄魂术!”
西汲栖曈抬起拭掉嘴角边溢着的血丝,顾盼生辉的双眸流转着恨意,本以为他会再度挑起敏柽女帝怒火时,西汲栖曈意外柔顺的低下臻首,垂梳的青丝掩住他意味不明的浅笑,“母皇还是速速去地宫吧,再过不了多少凤影帝破了沧城大军就会直挥都城,如果凤影帝没有发现母皇在皇宫里,儿臣想……以凤影帝之智定会想到母皇藏身处吧。到时母皇再逃怕是为时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