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山水,一方清宁。一山青竹,一山祥和。仲春荡攸而过,一晃已是初夏时节。大雨过后,云雾收敛,水洗守寡的天空下更显绿竹苍翠,穿过峥峻的青苔石山,绕过一坐雕着万佛的石桥,空尘大师宛如西方纳子素色僧袍衣袂飘然脚步沿竹林海处的石阶缓缓而上。
幕纱重重微扬的亭内映着淡淡斑驳的竹影,石亭中央摆着紫杉古树根雕弥笑佛陀茶桌,佛陀光润圆溜的大肚前摆了一套紫砂梅花形茶具,空尘大师盘膝而坐于茶桌前,熟练的在水钵里是以揶瓢掏水,用红泥小火炉以橄榄炭用砂铫煮水。煽炉,洁器,候火,淋杯烹茶程序是无不漏下,取下手腕上的紫檀佛珠,空尘大师阖合慈悲的双目,静候砂铫内的山泉初沸。或者也可以说静候一个不肖弟子的到来。
砂铫里似有松涛飕飕声,空尘大师睁开祥和双目,取了块素色方块帕帛将砂铫提起,把沸热的山泉开始用于淋罐,淋杯。淋过的紫砂桃花茶盏在初沸的山泉里氤氲出岁月沉淀的光泽,砂铫重置于炉上,俟其火硕。
竹林内清泉的淙淙不缓不慢的传来,空尘大师白眉微微蹙紧,轮旋拇指与实指间的佛珠悄悄滞顿一下,可容世间万物的双目向竹林幽径静默的看了眼,佛珠重新带回手腕,打开锡罐,将茶倾于素纸上,以竹筷分别出茶叶粗细,准备做细致活时,竹林幽径外传来笑意清扬的说话声。
“师傅,您老人家真是偷得浮生半生闲啊,没事又在烹功夫茶。”踏叶而飞,身如轻燕笑意盎然飘落石亭外,“师傅,您怎知我今天会回来呢?”
空尘大师双目虚抬,平和道:“徒儿,为师好说也教了你几年武学,有些事情为师还是能猜揣一二。”精细茶叶分好,最粗的放于罐底和滴嘴处,再将细末放在中层,又再将粗叶于其上,微静一回,提起砂铫将烧沸的开水注入罐内,一道过后,水雾袅升里有清幽茶香缭绕飘来。
我不客气坐在古树根雕的圆木凳上,单手支在茶桌,肘着腮叹道:“唉,师傅你快成算命的了,连我何时来都能算到。”
看着师傅熟练的纳茶,候汤,再到提铫冲茶时,涛涛竹海里一缕茶香轻轻飘扬,极是了在西峰涯与淡品茶的清和。“师傅,茶其实不用冲这么多次吧,要不您先沏盏给我喝吧,从府里到您这儿我是一路都未曾歇脚,你这一冲一洗的,多浪费水资源。”
原谅我,我真不是个品尝茶人,但很喜欢品茶,我说是跟着他也品了近半斤,骨子里的小市民形象还是去不了,那茶喝到我嘴里除了多一丝清香,其它都是一个味,只要解渴就行。
“本想你在西峰涯应是养了身好习性回来,怎如今还是这般毛燥呢?”空尘大师摇头笑了笑,说话中刮沫、淋罐、汤杯、洒茶几经数度功夫算是冲出一壶好茶。
撅嘴反驳,“茶,有喝即可,哪劳子什功夫来浇浇沏沏的。”
“哦?徒儿想必是说师傅是没事在自个找事做?”轻手端着紫砂茶盏,杯缘接唇,杯面迎鼻,空尘大师不由闭目而细啜,悠悠道:“味云腴、食秀美,芳香溢齿颊,甘泽润喉吻。神明凌霄泽,思想古今!妙!妙!妙!功夫茶三昧实乃天上地下一绝。”
“有这么好吗?我怎么品不出来?”随手捏掉落在衣裳上的竹叶,端起案上碧水清幽茶盏,静静的抿了口,嗯……好像……很苦,怪的是润入喉内时此茶竟有点清甜之味,再啜时,便又成了清甜,入了喉反而变成苦涩。眉宇微微蹙起,执着茶盏一时不明师傅为何沏上此茶给我。不过品着茶,听着漾陀寺的名钟声,悠倚在竹林涛海中确实为人间一大乐事。
“师傅,今是您既能猜到徒儿前来,应也是猜到徒儿是何事而来了。”皱着眉头,放下茶盏,真是怪异,怎越品越苦涩呢?余留在齿间的淡香涩苦,一时百味纠缠。
空尘大师执着茶盏细细品了口,放下茶盏微笑道:“徒儿,如果为师劝你回头,你会听为师的吗?”
“不会!”眉梢轻扬,笑厉回拒,“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以千百倍还之。”
“冤冤相报何时了?因果轮回永须有终。”空尘大师面露祥笑,苍迈手指点了点茶盏,道:“徒儿刚刚可品出此茶有何异?”
林内山风吹过,带来缥缈梵音,垂在素色暗纹衣裳的长发在风里扬起了几道朔弧,我执起茶盏,再浅抿一口,淡然道:“先苦后甜,再是涩苦间夹,然,留在齿间却是酸涩有余。”
“人生如此茶,先苦后甜便是静渡此生,如若强行扭曲再是涩苦夹内,回头再想时已晚矣,徒儿可曾想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