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又对其他犹豫的人家说,“我白家如此行事,你们再扪心自问,是否出于善意?如果官司真打起来,你们觉得自己真的十足十有理?你们失去亲人,如今正在义愤之中,等平静下来,将心比心,我白家做得还不够吗?除了安国公府和白相外,任何一个权贵会管你们的死活,二话不说,在并不绝对责任的情况下,先赔银子,让你们渡过难关吗?”
连番的问话,有软有硬,原告们渐渐息声。就连吴非,也明白他的爹是为了让他有个更好的求学之路,这才冒险做生意的。而生意,有赚有赔,父亲等七人以死相抗,虽说是走投无路了,但也确实是逼了白家啊。
双方争论起来时,康正源一直采取观望的态度,见场面没有失控,也就没有出声。他调解主持的工作做得像模像样,不干涉、只引导和维持秩序,任双方充分表达自己的意见和诉求。
“调解成功,双方达成协议,要签正式的律法文书。”春荼蘼最后提出要求,“你们必须承诺,拿了银子,再不可就此事上告,也不可诋毁安国公府的名声。否则就是违约,要负律法上的责任,和做生意讲诚信是一样的。一句话,公堂事,公堂了。”
“依本官之见,不如这样。”康正源开口,“各位原告回家去商量一下,三天后。本堂二度调解,那时如无异议,就可达成协议了。”
“也不必非得全体同意。”春荼蘼补充,“协议,我们安国公府和你们分别签署。”
众人有点六神无主,此时也没有主意,只好先行散去。被掌嘴十下的泼妇,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和流血的唇角,意思倒有些兴高采烈。
“我怀疑这个女人是后娘。”人走干净后。春荼蘼对康正源说,“请你一定要派人留意。若真是后娘,我们白家赔的钱,必须留一部分给这孩子。还有,那后娘的银子也不能全给,都交给里正。每年孩子全须全尾的。才能把钱发下来,防止她虐待孩子。”
康正源点点头,“你这法子倒新鲜,却也很是可行。还有,那些赚利银的及上门捣乱的强人,和曾经被拓拔使银子支使。去原告们那里找茬的官门中人,你要追究吗?”
“不要了。”春荼蘼果断摇头。“我也好,官府也好,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现在惩罚了那些坏蛋,是痛快了,正义了,可今后怎么办?他们到底没有死的罪过。所做的恶心事也不能杜绝。而那些原告还要在长安城生活,我们放开这事后。那些人事后找原告们报复,大罪不犯,小罪不断,岂不是让原告们难以过活?”
水至清,则无鱼。她没那么单纯,非要正义彻底得到伸张。因为她知道,这世上不是只有对与错,黑与白,还有很多灰色地带。
恶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会有。只要那些人不过分,日子总得过下去,怎么可能完全消灭这些现象?
“你吧,是个奇怪的姑娘。”听春荼蘼这么说,康正源微笑,“初见你时,你笑眯眯的,似乎与人无害。”
“这叫软妹子。”春荼蘼也笑。
“很贴切的形容。”康正源赞许地点头,“可随后在公堂上,你伶牙俐齿,真有点可怕。”
“这叫女汉子。”春荼蘼又道。
“这句,也贴切。”康正源给逗得忍不住笑容加大,“但到最后,会发现你有一颗最善良的心。你只是,追求着你的正义。”
“你不也是吗?所以,你更可贵。因为你的身份,你本不必关心下层百姓。”春荼蘼目光闪闪,由衷地说,“我们不要互相夸奖了,反正我们一条道上的人,做一辈子的朋友吧?”
一辈子的朋友吗?虽然早在感情发芽前,就封冻了土壤。虽然,一直当朋友对待。可这话听起来,仍然令他心中一痛,因为他欺骗不了自己。但看到春荼蘼的笑脸,心悸变为坦然。以前不这样的,是这次单独相处的时间太多,乱了他的心。
“好。”他点头,“做一辈子的朋友。”轻声轻语,承诺却重如泰山。
这样,也好。对着这个在感情方面迟钝的姑娘,就让那份心意,从不被知道,也好。
“我初初估算了下。”为压制情绪,他迅速转移话题,“这次安国公府,赔偿的银子超过了三万两。”
“会再多几千。”春荼蘼肉疼得眉头紧皱,“因为对死了人的人家,我打算再多给些,还要出丧葬费用。既然银子都花了,索性大方一点。”
“你不觉得冤枉?”康正源有些好奇,知道这丫头有多喜欢银子,“你大哥,可能并没有犯错,可整个安国公府,却这样被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