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世界抱有恶意[快穿](91)
俞朝辞每回看她都忍不住想象她年轻时能叫人神魂颠倒的美貌——年轻时是动态的生机,年老后又是静态的美感——偏偏时光又对她不多加苛责,这么多年,花色浓艳至此竟也未枯萎,反而越老越被定格成了画卷。
画卷逐渐褪色,美人也有了瑕疵,但这瑕疵反而像古物上经年累月的时光刻痕一样令人着迷,又岂是单纯一个风华绝代能囊括的。
俞朝辞偷瞄姑奶奶一身绾色底绛红缠枝花纹的旗袍与外罩的那件呢子披肩,身段多年未变的曼婉动人,花白长发在脑后梳拢束起,别着镶金的玳瑁梳,一丝不苟,若说是古画里走出的美人也不为过——只是略年长些而已。
然后不可避免地扫到她脚边那只狗子。黑白相间的哈士奇有着与它主人如出一辙的冷傲表情,因为天生自带的嘲讽脸,连瞥他一眼都好像是无穷的屈尊降贵与轻蔑。
俞朝辞忍。反正被姑奶奶养的狗子怼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姑奶奶本人不婚无后,又常年在外不回家,所以宠妹心切的爷爷们把自个儿未成家的孙辈排了排顺序,挨个提溜着送到妹妹身边照顾她——实际上就是派个晚辈去给她当小厮使,为了避免她看腻,还给一年一轮换。鉴于这位姑奶奶还在世的有三亲哥两堂哥两表哥,后面这排着队的还是个庞大集体。
这一次轮到俞朝辞被赶来伺候他姑奶奶。还没待满俩月,正赶上姑奶奶厌烦了常年温暖湿润的茶陵,打算搬去个四季鲜明的地儿。明园这栋房其实原本就是她的产业,年轻时在这里住过不短时间,隔几年就差人来翻新装修一回,也有专人看护,这次来也就是把用惯的器物放置一下,毕竟按着姑奶奶的性子,这一住大约又能是好几年。
“这里还是您当年的老样子吗?”俞朝辞看姑奶奶的神情,明显是刚带着俞幼哈在附近溜达了一圈,不由好奇道。他岁数不大,刚出校园身上还留着许多少年轻人的天真烂漫,虽然挺惧他姑奶奶的,但平时开口搭话的次数也不少——就算得不到回答也很能自娱自乐。
“嗯,”俞雅轻哼一声,低头看了眼俞幼哈,“老样子。”
没怎么改变的环境,老得并不明显的自己,甚至是与当年一般无二的狗子,二十多年的时光好像一溜烟就不见了。
她抬眸,又瞅了眼左侧那户人家——大概唯一改变的,就是邻居了吧。
当年隔壁住的是对老夫妇。老先生是位颇有名气的作家,年轻时挺愤青挺风流,老来却是又幽默又睿智,他的妻子是位营养师,生活考究过得极为细致的那一种。俞雅搬来时,两人已经在这里过了三十多年半隐居的生活,据说旧时也打打闹闹三天两头拌嘴赌气,老了,闹不动了,老先生在花园里支了张书桌摆放四个石凳,没事品茗写作,老夫人种了一院子的花卉。俞雅经常能见着两老手挽手互相搀扶踏过一地huáng昏走进那栋满是鲜花的小楼。
这记忆已经淡褪不少。但现在见着隔壁葱郁常青的植栽时,回想起过往稍许生出些遗憾。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花儿皆枯败倾颓,两老大概早已入土为安,所以隔壁又有了新的邻居。这位邻居显然是个比较刚硬挺秀的人物,小花园里的灌木丛与树木都是四季常青的类型,她透过略微生锈的铁栅栏往里看,昔日的石凳石桌倒还在,可惜物是人已非。
*
姑奶奶出门访客了。
她在锦城还有不少旧友,就算这几年彼此走动得并不勤快,好歹还保持着联络。既然打算在锦城常驻,当然要去拜访一下找点存在感。
宅子里面正在进行整理与大扫除,俞朝辞蹲在外面百无聊赖地看蚂蚁。姑奶奶的狗子迈着慢悠悠的步子在庭院里来回溜达。幸好俞幼哈是条二得并不分明的哈士奇,不喜欢撒欢。
老实说俞朝辞很难适应姑奶奶这种属于老年人的生活步调,没有刺激,毫无玩乐,生活平淡得找不出波澜,而姑奶奶所喜欢的一切又是远离他认知的。就像身处不同世界一样,那些古物,那些规则,那种种道不出意味的事物,开始会觉得新奇有趣,但他不懂,又实在找不出探究这领域的理由,于是越发觉得枯燥乏味,难以言喻。
不过两个月的磨合下来,他好歹知道有什么能做有什么不能,有什么能说有什么不能,怎么也不敢叫姑奶奶退货啊,再天真都懂回去后会被自家爷爷打断腿——有前车之鉴的。
俞朝辞叹了口气,刚丢开戳蚂蚁的小木枝,忽然听见两声狗叫。条件反she抬起头,看俞幼哈已经不在院子里当下吃了一惊,连忙蹦起来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