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躬身抱拳赔礼,礼数一样不错……只是却是男子之礼。又委屈的向顾夫人恳求:“阿娘也不必生气,枫儿立志要报父仇,况阿爹生前也赞过枫儿堪比男儿,今日正好薛将军前来,枫儿只求薛将军能许枫儿上战场,以报父仇,枫儿此生无憾!”
顾夫人眼圈都红了,指着她“你……你……”了数声,想是当着旁人面前,实无法沉下脸来再训她,只长叹一声:“我前生不修,怎的生了你这么个孽女?”起身朝着薛寒云施礼:“将军能前来探望老妇,老妇感激不尽!只是这丫头磨缠老妇许久,非要为父报仇。虽是个女儿家,但她的功夫却是夫君所教,大约……还能杀几个敌寇罢……”
顾夫人这是……要送女上战场?
母女二人皆态度坚决,两双眼睛直盯着薛寒云,连向来冷情的他都有几分动容,更遑论其余人等。
离开顾宅之时,天空之中又飘起了雪花。
薛寒云送柳明月回家,其余诸人皆回了营。
一路而行,气氛有些沉凝,夫妻二人皆沉默着。
柳明月是初次见识这样的少女。原以为在京中的罗瑞婷已算是女子之中的极端了,习武健身,但到了花杏之期,也还是乖乖披上嫁衣,嫁为人妇,如今瞧来,却是她眼界偏窄。
顾枫到了嫁期,家中遭逢巨变,此事若落到京中那些文官家的高门贵女身上,除了哭泣想来别无他法。就算是她,从来也只是依靠阿爹居多,说来惭愧。
但顾枫则不同。
今日她信誓旦旦,哪怕此生不嫁,也必要上战场多杀贼寇为父报仇,才能了了平生之愿。
这样的女子,性烈如火,光明坦荡,有仇必报,是她从不曾见过的!
薛寒云揽了她在怀里,许久之后,才沉沉道:“阿姐也是自小随阿爹习武,一身武功连营里的叔叔们都交口称赞的。当年城破的时候,她也是这个年纪……”
柳明月倏然抬起头来,目中有深深的惊痛之意,去瞧薛寒云,见得他面上云淡风轻,仿佛当年之事,在他心上不留一丝痕迹,随风而散。然而柳明月在这一刻却奇异的明白了他心里长久以来压制着的痛楚。
她伸臂揽住了他的腰,却觉得自己的疼惜更甚。亡故的英灵早散,而活着的人却要一日日咀嚼这痛楚。特别是薛寒云回到白瓦关,不知勾起了多少旧时记忆……她将整个身子都埋进了他怀里,仿佛藉由这样紧密相偎的动作,才能化去他心里的阵阵痛意。
“寒云哥哥,我来了这么久,还未曾拜见过阿爹阿娘呢,再不去拜见,两位老人家定然会恼了我这个儿媳的!”
薛寒云用力的搂紧了她,将她的脑袋塞进了自己怀里,鼻音重重,“嗯”了一声,显是答应了。
过得两日,听说那位顾家小姐进营去报道,身着男装,却只是个大头兵。
朝廷武官升任,比之文官虽有不同,到底不能封女人做官。薛寒云明知顾枫是女子,只能在不违背朝廷法度之下,许她入伍。
考虑到她是女孩儿,便将她交给了军医打下手,只因伤兵营里,还有空着的诊室,晚上倒可以独个儿住在那里,比之与几十个男兵滚大铺,要放心的多。
想来顾夫人求薛寒云,也是考虑到男女不便,只要有上官通融,多方照拂,顾枫的女儿身便不易被人发现。
谁又能想到顾立将军的长女会进营当个大头兵呢?
薛寒云忙着,柳明月也不曾闲。
她自接手了后宅,便将宅子里仆人召来,重新立了一遍规矩。
这些仆人在薛寒云长年不着家,不管不问之下,多是有些懒散。如今主母来了,自不能偷懒。又有她带来的一众丫环小厮,这宅子如今瞧着也有几分齐整模样。
大年初八,白增白起两名副将家的太太递了贴子来,柳明月回了贴子,隔日两位太太便坐了轿子前来拜会。
白增白起两人出身农家,官职都是实打实搏命换来,生的粗粗莽莽,他们二位娶的夫人,自然也是乡间村女,如今虽然也算是官太太,见到柳明月这样京中来的高门贵女,又生的这样貌美,丫环们轻手轻脚上茶,连点声儿都不发,个个玉指青葱,水灵灵的模样,连奴仆也比她们要体面似的,便有些缩手缩脚,生怕她见笑。
但这位相国独女好似未曾发现她们的烦恼,一面招呼她们用点心,一面颇为苦恼的向她们请教。
“不瞒两位太太,我初来乍道,对此间完全不熟,如今听到城楼上的战鼓响,都有几分心惊。二位太太在边关多年,想来听着战鼓都能睡着了,可有好法子教教我?”她捂着胸口,一副被吓怕的模样,很是娇俏,惹人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