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莲出门子当日,原还想着带小芬一起进朱家,可惜何父何母不同意,朱家的正房太太也不同意。她家纳个良妾,哪有妾还带个丫环的?到时候这小妾有了心腹之人,她也不好拿捏,自然拒绝何秀莲再带人进朱家。
那朱老爷今年四十八了,长子都要比何秀莲大了十来岁,近来出门做生意,从外面带回来了个姐儿,生的妖妖娆娆,勾着朱老爷一月倒有二十几日睡在她房里,正房太太及家中一干侍妾通房皆敌不过,朱太太想着替朱老爷纳一房清白的良家妾来分宠,也好拿捏,这才选中了何秀莲。
小芬既进不了朱家门,何必武又听得朱老爷从清楼赎回来个姐儿,花了好大一笔赎身银子,想着小芬生的白净,细眉细眼,别有一番韵味,索性将小芬卖到了路过的红船。
本地水路发达,这红船便是船上的妓家,有那老鸨养着三四个妓子,约略教得些淫词艳曲,船工龟公一应俱全,随水而漂,夜里挂起红色灯笼,有那寻欢男子瞧见这红灯笼便来叩船寻欢,说起来不过是暗娼一流,上不得台面。
那老鸨原瞧着小芬年纪不算小,估摸着定然是被人破了身子,何必武忖度温家家教,乃是清白读书人家,应该无此事,便一口咬定,此女乃是清白身子。那老鸨不信,令两龟公将小芬扯到屋里,亲自验身,方才眉开眼笑:“果然是个雏儿。”痛痛快快给了何必武二十两银子。
至此,小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得不随船漂流,迎来送往的过下去,当时那些绮念,万般思量,尽数打了水漂。
柳明月临上船那日,泪别温家外祖父母及一干女眷,温毓珠温毓珍温毓琦她们前来送行,听得温毓珠提起,说是何秀莲被一位姓朱的老爷相中,做了二房,心中暗道:她这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嫁人为妾,只不过想嫁的人从少年郎换成了白头翁而已。
这时代大多数女子的命运由不得自己,便是柳明月也禁不住感慨,又思及自己比之大多数女子,不知幸运多少,抬头去瞧,船头少年身姿如玉,磊落如松,心中又涌上了蜜一般的甜意。
薛寒云与司马瑜在码头话别,司马瑜要回芙蓉城,温友昌却被温老爷子喝令打包先随薛寒云北上京师:“你小姑父忙于国事,月丫头成亲,府中恐千头万绪,不如你提前上京去,也好替你姑父跑跑腿,打打杂。”
温友昌原就是个心思细致的男子,做起这些琐事来也算得心应手,又不时有些巧思,这些年见多识广,拉出去也不丢人,温老爷子考虑到这些,才肯让他上京。
柳明月闻听此语,大喜过望,指挥着自己的四个贴身大丫头替温友昌打包行李。待到温友昌与慈安镇一干好友辞行完毕,回到自己院里,小厮叶平哭丧着脸迎上来,他进了自己书房,这才傻了眼。
柳明月是替他打包了行李,如今这书房瞧来,空空荡荡,除了书架上一些书,其余的大部分摆件不见了影踪,只留了两三件最值钱的,温老爷子当年赏他的物件儿,其余的他四处淘换来的那些不值钱的,但却颇有意趣的小摆件儿一件不留……
整个书房简直跟被打劫过一样。
“这是……遭了歹人抢劫了吗?”温友昌咬牙。
叶平使劲往墙角缩,恨不得缩不见了,见实在办不到,只差哭出来了:“二少爷……二少爷……表小姐说要替少爷您打包上京的行李……”
因此,待得温友昌上了船,瞧着柳明月竟然像瞧着匪人一般防备。
柳明月抢劫惯了的,况温友昌文不敌薛寒云,武不敌薛寒云,口舌不敌她,实在没什么好怕的。只笑眯眯招呼温友昌:“等阿兄到了京里,我请你吃京华楼的小吃……”
温友昌只能饮恨吞声,回了舱房罚叶平跪着擦地板泄愤。
叶平跟了温友昌这么些年,早熟知他的性子,知道这位少爷也就这些招数,再恶毒些的,他也做不出来,又愧悔未曾看好少爷房里的东西,擦地板擦的甘心情愿,倒招的薛寒云第二日过来,见了这般明亮干净的地板,奇道:“我竟不知,船上打扫的仆妇这般偏颇,我房里倒不及阿兄这里干净。”
他如今马上要与柳明月成亲,自然便呼温友昌为阿兄。
连生知道些首尾,笑嘻嘻拿眼神去瞄叶平,暗道如今他算是守的云开见月明了,这一位……慢慢熬吧!颇有种找到替死鬼的欢乐之感。
温友昌恨薛寒云不但不拿出夫威来制止柳明月,还百般纵护,话里便夹枪带棒:“我又比不得某些人,眼盲耳朵软。”
他这是暗讽薛寒云看不见柳明月这丫头的霸道,偏还事事听她的,哄着她纵着她,将来定然是个怕老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