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年的官职虽然高,但底子着实是浅,先前的扬州刺史是个清正的好官,百姓的日子过得基本上都不错,这几年虽然被糟践得够呛,但到底没让他们升起作乱的心思,顾屿放出去的公告也都贴到了地方,一早过去,扬州府衙附近都是人。
顾屿从官轿上下来,赵狄上前几步,让随行的兵士拨开人群,就见扬州府衙前跪着十几来个披麻戴孝的老老少少,前头并排放着两个乌木的棺椁,还有个不满五岁的小童,懵懵懂懂地跟着跪在边上。
两个棺椁正中是一张绢帛书写的血状,见顾屿来了,跪着的人都把头低了下去,顾屿上前几步,对着棺椁微微一礼,取下了绢帛血书。
棺椁最前面跪着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头上簪着白花,一身素孝,眼睛哭得通红,见顾屿接了绢帛,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求钦差大人明察秋毫,替我严家平冤昭雪,严家子孙代代结草衔环,必报大恩!”
她的话音才落,身后跪着的一行人也跟着磕头,“求钦差大人明察秋毫,替我严家平冤昭雪,严家子孙代代结草衔环,必报大恩!”
顾屿一顿,淡淡地说道:“不必至此,状纸本官已经收下,都起身回去吧,过午开堂,留下一位主事之人,随时等候府衙传唤就好。”
先前说话的寡妇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夫家就住在城中,一张状纸写不下我严家的血冤,诸多细节不曾赘述,大人如有传唤,小妇人携家带口,就是断了腿,爬也要爬到王法大堂上,和徐景年对质。”
顾屿点了点头,并未和这妇人多做交谈,收起状纸,进了府衙。
周仁来得迟些,没赶上刚才的热闹,倒听了一耳朵八卦,他下了轿子就挤在人群里,津津有味地听着,时不时跟着发出几声惊讶的咿呀声,惹得好几个刚才围观的人兴致勃勃,说得更多了。
“真要我说,那严家也是自己倒霉作死,就是娶了徐大人的女儿又怎么样?他表兄表妹实在分不开的,做个妾又不是不行。”
“人家那是打小定的婚约,徐大人的女儿非要插一杠子,还不准人家不搭理了?”
“可惜了,严大公子还是个举人,刚要成家,人没了,那么大个家业不知道便宜了哪个!”
“嗨,没见严文生都跪到严夫人身边去了吗,肯定是他呀……”
周仁正听到兴头上,连府衙都不想进了,急急忙忙地追问道:“我听说是两幅棺材,死的不止是严大公子吗?还有谁,还有谁啊?”
被他抓住袖子的人有些莫名,但还是说道:“你是外地人吧,这事城里谁不知道,严家办婚事那天,一双新人喝了合卺酒死在新房里,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人都死得透透的了,下毒的丫头被打得招了,是徐家小姐给了她银子让她干的,然后就没个后续了呗。”
“能有什么后续,严家要不是还有点家底,这事都闹不出来!”
周仁连连咋舌,这事要发生在京城,简直不可想象,不过想想也是,地方官府天高皇帝远,真想包庇自家人,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了。
他进府衙的时候,顾屿已经把昨天剩下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正在翻看严家人送来的绢帛血书,血书上说的和外头传的差不多,可见这徐家小姐雇凶杀人的本事实在不好恭维,顾屿看了两遍,没发觉这里头有什么疏漏。
周仁听了一肚子的八卦,这会儿还有些意犹未尽,一边凑过来看状纸,一边对顾屿说道:“要是这状纸告的是真的,那徐景年一家跑不了,是不是让我带几个人去他家,先把那个徐小姐给抓进牢里?”
顾屿不搭理他,确认了状纸并没有什么规格上的错处,就放开了手,任由周仁接过去,上上下下地看,离了公堂的位置,走到台阶底下,对着扬州府衙的匾额看了一会儿。
周仁看完状纸,一抬头,也顺着顾屿的视线看了看,顿时就笑出了声,上头正方挂着的匾额上,是先帝赐给当时在任的一位扬州刺史的字,那位刺史任上过世,匾额也就被留了下来,他笑倒不是因为这字写得不好,而是这字写得太好了。
先帝铁画银钩,矫若游龙,笔墨愉悦地铺陈开去,字里行间满是赞赏之意,那匾额上书四个大字,“公正廉明”。
第五十二章 分尸
公正者,公平正直,廉明者,清廉明断,匾额挂在这扬州府衙内堂上,是先帝对臣下的一番赞赏之情,一直不取下,也有警示后来人的意思,数代官员来了又走,终是让徐景年亲手砸了招牌。
顾屿收回视线,瞥一眼还在笑的周仁,微微地摇了摇头,让府衙内的小吏把状纸重新誊写上一份留待备用,原件在桌案上铺开,他提笔在下方空白处落了个审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