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嘉和心中虽然惊讶,但仍然不忘安抚令窈:“卿卿,那条隧道能不能打通尚是未知,就算要打通,最快也得一年,这一年里会发生什么事,谁都说不准。”
令窈沉思。
他说得对,她无需焦急慌张,自乱阵脚。一年时间足够做许多事。当下之急,是接手失而复得的五座城池,安置好城里的百姓。
她想事想得出神,郑嘉和与穆辰良不敢打扰她,先后退出帐子。
留一个郑嘉辞,迟迟不走。
他踟蹰片刻,上前道:“别沮丧了,大不了我再多匀你点银两与粮草,你想怎么耗就怎么耗,还怕打不过一个孟铎吗?”
令窈猛不丁被郑嘉辞打断思绪,闷闷地瞪他:“那你现在就匀银子给我,好让我安置外面那些因战事流离失所的百姓,等我回了汴梁,我让舅舅还你。”
郑嘉辞不情不愿地问:“还倒不必了,你要多少?”
令窈比划一个数。
郑嘉辞哼一声,败家玩意。
他往外去:“等着,七天内给你筹齐。”
等人走完了,帐内就只剩令窈一个,令窈缓缓伏倒案桌。
手里的笔在纸上无心写下孟铎两字。
她拿起来看了会,随即撕得粉碎。
岐山。
月亮清寒,高高一轮挂在山脊之上。
孟铎遥望远黛,山野荒凉,哀鸟幽鸣。
“先生不在屋里歇着,跑来这里作甚?”
山阳不知何时跟过来的,拿了件金狐大氅替他披上。孟铎笑了笑,指了天上的月亮问:“你看。”
山阳抬头一看,月亮又大又圆,比九月十六的月亮还要圆亮。皓白的光辉,美不胜收。
“真好看。”山阳兴奋地看着月亮,“还好我出来找先生了,不然定要错过这番美景。难怪先生赏它,这样好的月色,谁见了都移不开眼。”
孟铎想起什么,浅吟:“这样好的月色,有人却不喜欢。”
“谁不喜欢?定是个不懂欣赏的蠢货。”
“她并非不懂欣赏。”孟铎怔怔盯着天边的硕月,“比起月亮,她更喜欢太阳。”
山阳猛地回过神,先生说的她不是别人,是令窈。
“先生怎知她更喜欢太阳?”
“因为她说过,月亮太过温柔,任由人直视欣赏,而太阳就不一样了,它想什么时候让人瞧就什么时候让人瞧,若是有人擅作主张窥瞧它,它定叫那人双目刺痛引以为戒。”
山阳听不懂其中深意,笑道:“反正月亮太阳我都喜欢。”
孟铎忽地问:“你说她发现岐山的事之后,是否会气得绝食?”
山阳:“绝食倒不一定,但肯定是暴跳如雷。”
山阳小心翼翼观察孟铎神色,问:“先生,是否后悔了?”
孟铎收回望月的目光,踱步往回走。冬末的风已有几分春意,吹动衣袍,娇弱无力。
羊肠小路树影婆娑,岐山别的没有,最多的便是山与树。
孟铎走在树影里,声音清寒:“我这一生,从未有过后悔的事,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山阳愣了愣,心中暗叹一声“但愿如此”,旋即跟过去。
叛军撤离了南渭,令窈收拾完广陵战事留下的烂摊子后,准备择日回汴梁复命。
因着岐山的事,穆辰良一直耿耿于怀,心有愧疚,好一阵子躲着没敢见令窈,直至临行前才忍不住跑去找她。
穆辰良一张嘴就是道歉:“卿妹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办事不利,你打我骂我吧。”
令窈将厚厚一沓书信捧出来:“你都写了这么多封道歉书信,怎地又来说对不起?”
“写信道歉和当面赔罪不是一回事。”穆辰良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条鞭子,塞到令窈手里:“卿妹妹,我正式向你负荆请罪。”
令窈一吓,将他衣袍拢紧:“快将衣服穿好,叫人看见,还以为我们要做什么。我不打你也不骂你,更不会拿鞭子抽你,这件事不怪你,孟铎老谋深算,没人想到他会专攻岐山。”
穆辰良张着可怜巴巴的黑眼睛,低眸探她:“那你不生气了?”
“这件事上,我从未生过你的气。”
穆辰良语气更谨慎:“不取消婚约了?”
令窈懵了懵:“我何时说过要取消婚约?”
穆辰良顿时明白过来,脸色恼怒:“郑嘉和骗我!”
“哥哥骗你?”
“他明里暗里嫌我无能,还暗示我,让我误以为你为着岐山的事,要与我取消婚约!”
穆辰良的话,虽有几分夸大,但并非胡说,是以他底气十足,指责郑嘉和:“他太过分了!”
令窈清楚郑嘉和的性子,兴许哥哥是和穆辰良说过一些不中听的话,但肯定没有穆辰良说得那么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