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卿卿,你长大了,舅舅不能再将你视作小孩子。”
令窈疑惑:“我长大与否,和舅舅远着我有什么干系?”
皇帝笑道:“做长辈的自该有分寸,分清界限何在,正因为卿卿愿意亲近舅舅,所以舅舅更该注意分寸。夜已深,舅舅稍后便会离开。”
令窈听闻他要走,急忙道:“可是我还没睡着。”
“那便快些睡。”皇帝转过头,隔着屏风,他在看她,问:“闭上眼睛了吗?”
令窈睁着一双黑灵灵的眼,侧身枕着手臂,眼帘中月光的冷白与烛光的暖黄糅杂,交汇处拖出皇帝长长的影子。她盯着影子发呆,细声说:“闭上了。”
皇帝不信:“真的?”
“真的。”
皇帝起身。
令窈下意识喊:“舅舅你去哪?”
皇帝坐回去,“不是说闭上眼了吗?怎地知道朕要走?”
令窈吐吐舌。
露陷了,舅舅好心计。
令窈在榻上翻滚,“闭上眼睛也睡不着,我不管,就是要舅舅陪着。”
“舅舅陪你说话罢,兴许说着说着,你就困了。”停顿半晌,皇帝低沉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卿卿可知,幽州穆家为其嫡长子上书请了旨。”
令窈一怔,从枕边爬起,撑着半边身子,紧张地问:“他家请什么旨?”
皇帝笑:“不是什么大事,今年的春桑耕种礼,穆家想让穆辰良持笤。”
原来是为这个。
还以为是像前世那般强行请旨赐婚。
令窈松口气躺回去,“舅舅准了吗?”
“准了。”
令窈掐指一算,春桑耕种礼就快到了,穆辰良肯定早就在路上了。
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到她跟前,一口一个“卿妹妹”地唤着。
令窈正发呆,忽然听见皇帝问:“卿卿有意穆家长子吗?”
令窈差点被口水呛住,“舅舅。”
“穆家的折子里,特意提到了你。”
“提我作甚?”
“寻常问好而已,卿卿无需紧张。”
令窈佯装的镇定被皇帝点破,她拽过锦被躲进去,声音含糊不清:“舅舅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才刚回来,舅舅就要将我嫁出去吗?”
她话说得直白,皇帝也答得直白:“只是提一句穆家,卿卿怎地就想到嫁娶之事?穆家长子求学临安,与你相处多年,难道舅舅不该问一问他的事吗?”
令窈不说话。
她用被子蒙着口鼻,眼神在黑暗里游荡。
良久,她细小的声音似烟缥缈:“舅舅,卿卿不想说话了,卿卿要听舅舅唱新词。”
皇帝沉默半刻,轻声唱起缓慢悠长的调子。
唱的是永遇乐,算不上新词,是他年少时别人唱给他听的那首。
令窈沉浸在皇帝的吟唱声,很快忘了穆家的事,仿佛回到儿时,隔了两世的幼年,皇帝将她抱在臂弯里哄睡。
一夜无梦,好眠至天亮。
太子隔日来找令窈,请她去东宫做客舞宴。
舞宴为庆编书所设,由太子亲自主持。舞宴就在十日后,太子幕僚皆在,算是东宫一大要事。
舞宴前夕,太后召见太子,再次施压遴选太子妃的事,太子面上没露神色,转过头就召集幕僚,将自己已选定东宫太子妃的事告知众位幕僚。
“敢问殿下,心仪之人是谁?”
“孤的表妹,宸阳郡主。”
幕僚们噤声。
汴梁小霸主啊。
虽然大家都不做声,但是心中明白,太子既然已将话抛出来,那就是铁了心要娶。之所以告诉他们,是为了让他们有所准备。
其中一位幕僚冷静理智地分析其中利害:“宸阳郡主桀骜不驯,若她做了太子妃,不知会闯下多少祸事。”
太子紧皱眉头,目光阴冷掷过去。
幕僚继续道:“但她是陛下宠爱之人,爱屋及乌,娶了她,殿下即可高枕无忧。且她有两榜状元之名在身,论才智,足以当得起太子妃之位。”
太子神情松动,道:“孤只是想娶她而已,父皇宠爱她也好,不宠爱也罢,她聪明也好,不聪明也罢,孤不在意。”
幕僚们相对一视。
殿下这是打算行专房之宠啊。
有人出声问:“殿下,宸阳郡主愿意吗?”
太子有些难为情:“正是因为她不愿意,所以孤才来请教你们。”
幕僚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求娶宸阳郡主,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只要殿下狠得下心。”
太子迟疑:“什么意思?”
那人附过去,在太子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太子脸色一变,斥责:“住嘴。”
东宫幕僚皆是受太子重用之人,一两句训斥并不会令他们害怕,舞宴前夕,一颗装着小药丸的瓷罐送进东宫,旁边附一书信,写明用法:药丸遇水瞬间即溶,无色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