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孽啊!”崔太后和袁夫人心头同时闪过这句话。
陆希对崔太后和大母的想法无所察觉,咯咯笑着趴在父亲怀里,阿娘走了,她只有耶耶了,小爪子扒拉着父亲的衣襟,小脑袋在他怀里磨蹭卖萌,可爱的模样逗得满腹心事的陆琉开怀朗笑,怎么都爱不够女儿,皎皎是阿仪留给他最大的珍宝啊。陆希听着父亲的笑声,安心趴在他胸口,怀里是一如既往萦绕着淡淡的奇楠香,可为什么这么凉呢?耶耶的怀里应该是暖暖的啊?
“皎皎——”冰凉的手抚摸着她的面颊。
“耶耶。”陆希抬头,就见父亲穿了一袭青衫,眉目俊朗、丰神如玉,看起来竟只有十五六岁左右,浑身洋溢着的是,陆希从来没见过意气风发的飞扬神采,在陆希的心目中,父亲是温润如玉的,有时候又带了些愤世嫉俗,但大部分时候都是消沉的,即使笑,笑容中总有几许忧伤。若不是他望着自己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慈爱,陆希都认不出这是耶耶了。陆希一阵恍惚,咦?她似乎是站着的?对啊!她已经十三岁了,不是父亲可以抱在怀里的了,可刚刚明明耶耶抱着她在花园采花啊?
“皎皎长大了。”陆琉眼底有着欣喜,“我也放心了。”
“耶耶!”陆希慌乱的要抓耶耶的衣襟,不知为什么,陆希突然记起大母过世那会,父亲不顾礼法的在大母灵前喝酒,那次他喝醉了,不仅喝醉了,还吐了很多血,吓得陆希让人夺了父亲的酒缸,慌乱间陆希就听耶耶对她说:“皎皎,你要快点长大啊!长大了,耶耶就能去见你阿娘了,你阿娘已经等很久了,然后我们就一起去找你祖翁、你大母,还有大兄、二兄、子定……好累……”自那时候开始,陆希就分外注意起父亲的饮食起居了,“好累”之前的两个字她没听清,她连想都不敢去想。
“皎皎——”又一声温柔的呼唤,陆希抬头,就见一红衣纤柔身影袅袅朝她走来,眼前的迷雾随着那身影的走进而散去,一名美得让人屏息的绝代佳人站在她面前,灿烂的笑容几乎足以让天地失色,看着她的目光温柔的几乎滴出来水来,“阿娘和你耶耶先走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阿娘——”陆希脱口而出,她一直以为自己忘了,忘了前世亲人、这世阿娘的容貌,因为时间过去已经很久了,其实她从没忘记过……
不知不觉中,陆希眼前又迷糊了,只隐隐看着那一青一红的身影渐渐的淡去,耳边萦绕着他们的声声嘱咐,“皎皎,要好好照顾自己。”
“耶耶、阿娘,冷——”陆希喃喃道,迷雾越来越大,最后将陆希整个人都笼住了,陆希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而那裹在身上的迷雾,冷的就跟冰块一样,冻得牙齿都不由自主的咯咯发抖,“太太、爸妈、哥哥,冷——”陆希一会叫着今生的亲人,一会叫着前世的亲人。
豫章听着陆希的胡言乱语,泪水不停的下滑,“皎皎,你别吓阿姑,你快醒醒啊!”自从皎皎听到了元澈的死讯后,就一声不吭,正在大家为她提心吊胆的时候,她就开始发烧了,都已经烧了好几天了,人一直不醒。
“长公主。”春暄站在榻前,哑着嗓子喊着豫章,自从大娘子身边之后,她和烟微、穆氏就开始了几乎不眠不休的照顾。陆希从小被人精心呵护着长大,底子养的好,她又时常会去骑马、踢毽子,身体一向很好,很少生病,或许是平时身体越好的,生起病来就越会来势汹汹。
穆氏三人原本以为大娘子很快就会醒,可已经好几天了,她还是不醒,如今三人已经改成轮班了,不然她们也熬不下去了。宫中不缺人手,可大娘子从小到大,所有近身服侍的事,都是三人做的,连夏暑等人都进不了身,所以她们自然不会让其她宫婢近身服侍大娘子。
豫章见春暄熟练用柔软的棉布蘸了温水给陆希擦身,再用烈酒擦拭陆希的手心、脚心和腋窝,“这样有用吗?”豫章怀疑的问,毕竟已经好几天了,陆希都没醒来。
“有用,上回阿劫小郎君发热,大娘子就是这么做的。她说不这样,发热发太过,脑子会烧坏的。”所以陆希额头上还一直放着一块凉凉的布巾,侍女随时注意着,一旦变热了就换下。春暄给陆希擦完身,利落的给她穿上衣服,然后同两个宫女一起,把被褥给换了。
“你这狠心丫头!”豫章看着陆希红通通的睡颜哭骂道:“你耶耶去世了,谁不伤心?你若是再不醒来,你让我们怎么办?”豫章说到最后,几乎放声大哭,“皎皎,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阿姑怎么活下去!”豫章这辈子幼年丧母、青年丧夫、丧子,后又送走了最亲的外祖母、又恨又爱的父亲,本以为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她膝下荒凉,虽替刘毅抚养大了他的嫡子女,可不过尽了情分而已,直到皎皎出生、阿仪去世,豫章看到皎皎就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她是把陆希当成自己的亲女儿,见她病得这么重,怎么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