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晚知道,方才大长公主之所以对自己特别亲近,一来大抵是和姨母久远的友情,更重要的是,她是秦御带着过来的,大长公主不会当众人的面拂了侄子的面子罢了。
稳处于高位之人,哪里是那么容易亲近,那么容易讨好的。
她并未曾真过去坐下,而是福了福身,笑着道:“殿下对人宽和慈善,民女却不敢将之当做不尊礼法,冲撞天家颜面的理由,望殿下赎罪。”
大长公主何等身份,她如今又是何等身份,莫说两人并肩坐在一起了,就是如今这样同处一间屋子,那都是不合礼数的。
虽然顾卿晚对这古代的阶级深恶痛绝,然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却也不得不妥协低头,因为她要活着,不管多艰难都要生存下去,且定要让自己越过越好。
见她如是,大长公主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旁边站着的红衣婢女忙上前,将一个织锦绣莲花纹的小杌子放在了罗汉床的脚踏上,道:“顾姑娘还是坐下说话吧,咱们殿下最是慈和,姑娘不必太过拘谨。”
“谢殿下赐座。”顾卿晚双手交叠,福了福身,这才侧身坐下。
“却不知你是如何身在军中,还跟着阿御到了本宫这里来的?”大长公主呷了口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顾卿晚这才略抬了抬头,看向大长公主,迎面望进她深邃的如同一汪深井的眼眸,她心头微震,却微笑着答道:“禀殿下,民女本是跟着家兄家嫂到洛京城投亲,不想因出了些变故,就在洛京城中找了一处民巷住了下来。后来世子爷和燕广王殿下受到追杀,刚好避到了民女家中。翌日,民女的大嫂因一些误会被知府衙门传唤,还是燕广王赏赐了随身玉佩,民女呈给知府老爷,才得了无罪释放,其后知府老爷便带兵前来护驾,可因世子爷受了重伤,不好挪动,便在民女家中暂且安置了一段时日。世子爷和燕广王殿下拔营时,因念着救命之恩,民女便同知府孙大人一起到军营送行,谁知在军中又出了些变故,民女中了一箭,醒来时便在前往京城的马车上了。今日燕广王带民女前来大长公主这里,大抵也是觉得先前在民女家中躲避刺客,民女也算帮了些小忙,故而想要还民女这个人情吧。”
她不过十几句话便将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客观而简短,有些事更是一字带过,话语中更是没半点居功之意,该点明的地方却也点的清楚。
大长公主何等心智,顷刻便明白秦御是利用顾卿晚探明孙知府态度的,更是从顾卿晚的话中听出了她对秦逸兄弟逃避追兵,只怕很是立了些功劳的。
更有,她也听的明白,顾卿晚和秦御之间清清白白,并没什么。
她先前是担忧顾卿晚品性不好,如今落魄了,便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算计秦御,如今瞧着应对得当,看似随口回话,却心思玲珑的顾卿晚,她点了点,眼眸中有了几分笑意,道:“原来如此……却不知姑娘在军中发生了何等变故,我大秦军队竟然对平民百姓拉弓相向,欺负女流,委实不成体统!你好好和本宫说说,本宫为你做主。”
顾卿晚听出大长公主口气的微妙变化,心头略松了一口气,方才不急不缓的道:“是有一营的士兵乃是前丰益军改编,听闻了民女的身份,便生了些混乱,当时世子爷不在军中,燕广王又在后营巡视……”
顾卿晚想到大长公主曾经的丰功伟绩,话语略顿了下,便站起身来,重新跪下,才道:“彼时民女被逼迫的没有办法,便打翻了军中后备油桶,洒了军资等物,又找来火把相要挟,激怒了兵丁,这才遭受了冷箭,幸而当时燕广王殿下及时赶到,踢飞了火把,这才不曾让民女火烧军营,做出无可挽回的大罪事来。民女无状,大闹军营,还请大长公主殿下赎罪。”
大长公主万万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情,纵然顾卿晚说的简单,可她是带过兵的人,岂能不知道这其中的艰难。
粮草军备一向都是大军的重中之重,就算如今大军凯旋,防备降低,可一个弱质女流,想要火烧军备,这也是天方夜谭啊。
更何况,丰益军的事情她是知道的,这丫头当时没被那群兵丁给活撕了已经是奇迹了,她竟然还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差点就火烧军营?
这简直不可置信!
更有,若是只弄洒了油桶,少面积军备沾染了油星,根本就没什么作用,听这意思,她分明是闹的军营人仰马翻啊!
看着面前跪着单薄纤弱的女孩,大长公主难得的惊愕在场,接着她突然爆出一连串极为爽朗清脆的笑声,竟是连声道:“好,好!好样的,谁说咱们女人就只能任人欺负,比不得男儿的!瞧瞧,瞧瞧,就这么个小丫头,差点就烧了逸儿和阿御领的兵营了,快快,霜戈,将这丫头扶起来,本宫得好好听听这一段,好好听听,这丫头是怎么办到此事的,来来,坐到本宫身边回话。”